还是回到这里了。
雨不知何时停息,皎白的月光穿透云层,洒落于江面,又被切割成千万枚银鳞,随着水波晃动,再打散重组。
这月啊,像悬居门前的灯泡,微光落在身上,亮着时冷,不亮时更冷,只叫浑身发颤,浸入薄薄的皮肉,渗进骨缝里。
此刻所有的感官,都如退潮的海水,从他心头散去。岸边枯枝扯断的嘶哑,远处桥上车辆驶过的嗡鸣,甚至自己心脏迟缓的跳动,一切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只剩小小一片水潭,像化不开的浓墨,无论怎么搅拌,都搅拌不出比它更痛苦的颜色。
宋亚轩眉间长长的碎发,再度遮住那双灰蒙蒙的眸子,那双黯淡的,无机质的眼球。曾会随着情绪波动,时而蹙起,时而舒展的眉头,也隐匿回刘海背后。
他终于动了。
在尖锐沙地里,赤着脚,肌肉的牵动,摩擦出机械的哑声。
脚底结痂的伤口,被锋利的沙石边缘,割裂翻卷开鲜艳的肉花。血色在月光下暗沉如墨,在沙地上留下断续的印记。
一步。
两步。
他像是重新踏上了红毯,踏上鲜血铺开的红毯,去迎接独属于他,没有观众,没有爱人,没有父母的宴席。
如此盛大,圆月露出了全貌,照亮他通往大海的路。
如此贫瘠,百骸在微风中摇摇欲坠,干涸到血液都已流尽。
江水漫过脚踝,水浪像浸了盐的尖刀,生生刺进骨缝。寒意顺着四肢百骸窜上来,激起一阵战栗。他继续向前,水波一圈圈荡开,扰乱月影。
“你知道吗”
月光在波纹间碎成尖锐的银屑,恍若曾经打碎的杯,玻璃渣散落遍地,折射成一片片碎芒,拾起无法拼凑,弃之又觉可惜。
“我不要你了”
于是在角落里,蒙了银灰,积了尘土,淡了岁月,锈了时间。
“妈妈……”
水渐渐漫至腿肚。浸透的裤管裹着碎石,沉甸甸地坠着他下陷,鼻腔里呛进了腥咸。
“对不起”
水流推着他,像是无数双手在拉扯,又像是拥抱。远处有渔火明灭,恍如隔世。
最后一步他踩空了。
后脑没入水面的瞬间,他看见头顶的月亮碎成粼粼的银币。
“……轩儿想回家”
水缓缓灌进耳道里,肺叶在胸腔里烧成火炭,他却轻扯着面部肌肉,微咧开嘴,笑着,任由水流涌入喉管。
江面重归平静时,上游漂来的河灯恰在此处熄灭了烛火。那些承载着生者祈愿的纸船打着旋下沉,与少年指缝间漏出的录音笔,一同坠入永恒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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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云层,拂过柔软的沙滩。一块小小的木牌,系着红绳,搁置在礁石上。
“愿亚轩:
平安喜乐,长命百岁”。
——正文完——
有番外,以马哥的视角为主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