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亚轩是被冷水浇醒的。
“醒了？”
近乎是毒舌缠绕，熟悉的声音在耳旁骤响。
眼底下走过女人的裙摆，雕琢满了深红色的缠枝牡丹纹，最后停在他一米之外。
“给我打。”
没有一丝犹疑，蒙面人从黑暗里走出。
皮带的破空声好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远到宋亚轩竟开始看不清，眼前这些模糊的黑影，究竟是上层的贵人，还是山林的畜牲。
第一鞭抽在脊梁上时，他死死咬住下唇把尖叫闷在喉咙里。温热的血顺着尾椎流进股缝，让他不禁想起数周前的雨夜，马嘉祺把他抵在酒柜上时，冰凉酒液顺着晃动的木架滴在腰间，也是这样蜿蜒的痒。
为什么呢？
是不是从一开始，我们就注定了这样的结局
好疼啊。
可是他还要保护他的孩子——
他尚未成型的，宝贝。
他可以不要马嘉祺，可是，他要保护他的宝贝！
铁链被剧烈挣动，腕骨在精钢圈上磨出血痕。
血珠淌落，同马母裙摆上，张牙舞爪的牡丹，叫他的双目，被那血红刺得生疼。
好像已经窥见了森森的白骨——
他竟连伸手去保护自己的腰腹，都做不到。
“啪”
“啪”
…………
“哗啦啦”
暴雨轰然在这座庄园上方降下，雨水渗入地下室，积蓄在宋亚轩瘫软于地上的身体。
除去被高高架起的双腕，整个人犹如烂泥，连痛苦的闷哼声，都无法从胸腔里挤压出来
深红色的血掺杂着雨水，在他身下蜿蜒成了血河。
而在此时此刻，
宋亚轩整个人一一
已然虚弱到鼻子进气出气都少。
“嘉祺……”
血腥气在喉间翻涌成灼热的刺，用尽了全然气力，去呼唤最后一个名字。
那个刻在他心底，融进骨血的名字。
此时此刻，他竟然只能想到他,也只想他,他还想他。
破碎的音节混着血沫坠入尘埃，舌尖尝到铁锈味的永恒。
好像有冷风卷过地下室甬道，将未成形的呼唤碾作齑粉——就像远处地上扯落的围巾，踩落了脏污的脚印，绸缎的布料上，残存的木质香终于黯淡。
已经无人能听到，只剩下唇瓣的蠕动，悄无声息，就如同腹中缓缓消逝的生命。
如果说幼时被厌弃、被遗弃，叫作痛苦，那么此刻，就好似生生敲碎了自己身上的每一块骨头，放干每一滴血，绞碎每一片灵魂，至死方休。
以至于，最后看着自己的坟墓，却不知还剩下什么可以安放进去。
手腕蜿蜒的血痕已经干涸，烙印在手指间的指环上，“M&S”的字样泛着莹亮的冷光。
“太碍眼了。”
“给我取下来”
整个人被放倒在地，重重的跌落，好像能听见灵魂的嘶鸣。
“不、要”
他已经无力去挣扎，一颗一颗的眼泪从眼眶滑落。
可他没有办法阻挡，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被攥住，冰冷的皮质手套嵌进腕间勒出的伤口——
取不下来。
本该极其贴合的尺寸，却在此刻，像是深深镌刻入了骨血。
哪怕鲜血淋漓，也无法从中取落。
“没用的东西”
“取不掉，就碾碎那寸骨头”
好像每一次，女人开口，他都要经受一次折磨。
皮鞋尖碾过他的手背，仿佛听见指骨发出脆响。
“唔——！”
他已经痛到，把舌尖咬得稀烂，才忍住求救的冲动。
那样沉痛的哀鸣——
那样深刻、刺骨的绝望。
嘉祺……
马嘉祺——
我好疼————
烟花炸响的时刻，与沾满血迹的、被甩落的银戒，碰撞出宿命的回响。
“吉时已到————！”
……
其实宋亚轩没有想过，原来方才经历的痛苦，远不及此刻。
他也不知，原来主持的婚礼唱词，还有那些本该缱绻的盟誓，竟能透过如裹尸布般垂悬于天地之间的雨幕，再穿过厚重的混凝土，狠狠砸进他的耳膜。
他蜷缩在血泊里，用那碎裂的指节，一点点颤抖着，抚摸上已经变得平坦的小腹——
他的爱人，在他被打得奄奄一息，腹中怀着骨血，在与他一墙之隔的地方，同他人拜天地，成夫妻。
他忽然低笑出声，轻轻的，在已经空无一人的牢笼回荡，血珠顺着唇角淌落至下颌，溶于地面的血洼。
清澈的瞳孔深处，最后一点星火正在熄灭。
如同沉入永夜的鲛人松开掌中明珠，任由咸涩的海水灌满所有空洞。
地砖缝隙里，淡红色的羊绒围巾正被渗入的雨水浸透，褪色成陈旧的血痂。
他的爱人不要他了。
他的孩子也没有了。
他——
好像什么也没留下。
“院长、妈妈……”
我好想你……
我想你带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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