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硕珍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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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卖槌落下的瞬间，金硕珍轻轻转动尾戒。大屏幕上的成交价让全场倒抽冷气，他却连睫毛都没颤动分毫。八百万，买一幅名不见经传的《废墟里的向日葵》。

"金先生，画家方小姐就在后台。"助理躬身递上湿巾，他接过时嗅到佛手柑香气，和拍卖行经年不散的沉香味格格不入。穿过鎏金浮雕长廊时，水晶灯在他眉骨投下阴翳，剪裁精良的西装包裹着常年击剑锻炼出的腰线，像一柄收在鞘里的古剑。

画室门被推开时带起一阵松节油的风。穿亚麻长裙的姑娘正踮脚够画架顶层的颜料管，露出的一截脚踝沾着靛蓝油彩。听到声响转身时，鬓边碎发粘在沁汗的颈侧。

"您就是那位用钱砸碎艺术的暴发户？"她跳下木凳，帆布鞋在地板蹭出刺响。金硕珍这才看清她眼睛，琥珀色虹膜里燃着两簇火，让他想起去年在瑞士雪场见过的极光。

助理要上前却被抬手制止。他解开袖扣漫不经心卷起衬衫："方小姐的向日葵，根茎浸在硫酸铜溶液里。"指尖掠过画框时，水晶吊灯在他腕表折射出冷光，"花瓣用铬黄掺骨黑，是想说希望生于绝望？"

方阿米攥着刮刀的手指发白。这个男人连看画都要戴白手套，方才在拍卖厅举牌的模样像在挑选新鲜牡蛎。可当他准确报出颜料配方时，喉结滚动的阴影竟与昨夜她舔笔尖尝到的苦涩重合。

"您这样的贵公子，买画不过是为了酒会谈资。"她故意把松节油泼在对方锃亮的牛津鞋上，"知道吗？真正的艺术会咬人。"

深蓝液体顺着鳄鱼皮纹路蜿蜒，金硕珍忽然低笑。这笑声让方阿米想起美术馆防弹玻璃后的伦勃朗自画像，经年累月沉淀出的哑光。他摘掉沾着油彩的手套，露出虎口处陈年烫伤："十年前我烧了第一幅油画，因为父亲说颜料会弄脏钢琴家的手。"

暮色透过气窗斜切进来，在他们之间划出金色的河。有鸽子扑棱棱掠过巴洛克式穹顶，震落细碎的金粉。方阿米发现他左耳垂有枚小小的痣，像不小心溅上的熟褐颜料。

后来她总在深夜想起这个画面。当金硕珍第三次出现在画室门口时，雨水正顺着他的黑伞骨成串滴落。他没穿西装，灰毛衣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淡青色血管。

"你说艺术会咬人。"他把威士忌放在堆满颜料罐的旧木桌上，玻璃瓶底压住一张泛黄速写——十五岁的少年在琴房烧画，火焰吞噬鸢尾花的轮廓，"现在轮到它来咬我了。"

方阿米用刮刀挑起群青往他手背抹："颜料有毒。"却被他反手握住手腕，温度从虎口烫到脉搏。调色盘被打翻在地，孔雀绿与茜素红在亚麻地毡上流淌成莫奈的睡莲。

凌晨三点，他们并排躺在满地画布里。金硕珍的锁骨沾着拿浦黄，随呼吸起伏如未干的油彩。方阿米数着他睫毛上的星光，突然听见他说："那天你鞋带散了。"

她这才发现右脚帆布鞋松开的绳结，不知何时被系成精巧的水手结。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泡涨了所有未说出口的秘密。当第一缕晨光舔上画布边缘时，金硕珍正用沾着银粉的手指，替她补完向日葵最后一片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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