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字，轻得仿佛是雪夜里最后一声叹息，却像一道惊雷，直直劈入萧凝芷心底最深的海。
别哭。
这个疯子……
自己都快死了，还在意她是否落泪。
一股混杂着滔天酸涩、无边怒火与极致委屈的情绪，瞬间冲垮了萧凝芷所有的理智与防线。
她死死咬着下唇，倔强的弧度绷得发白，可那决堤的泪，却再也控制不住。
一颗颗滚烫的泪珠，从她那双高傲了一辈子的凤眸中坠落，砸在苏昌河血肉淋漓的胸膛。
灼热的液体，与那殷红的血迹交融，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烫穿。
她曾以为自己能冷酷地利用一切。
可此刻，他用命告诉她，有些东西，远超她的算计。
那只抚上她脸颊的手，终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无力地垂落。
苏昌河的眼帘彻底合上，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与昏迷之中。
她想伸手拔箭，指尖却抖得不成样子。
喉间却被巨大的悲恸哽得发不出半点声音。
就在这时，房门被从外猛地推开。
“殿下！”一名亲卫躬身立在门外，声音沉稳却难掩急促，“人已带到！”
话音未落，两道身影已急步而入。
当看清来人时，萧凝芷那双被泪水浸泡的凤眸中，闪过一丝极浅的、几乎不可察觉的讶异。
没想到，是他们。
走在前面的，正是暗河执伞鬼苏暮雨。
当他看清床榻上那具浸染血泊、生死未卜的身体时，那双平日温润的眼眸，瞬间被血色浸染。
他身形剧烈一晃，似乎是极力隐忍着才没有当场崩溃。
紧随其后的，是提着药箱、满脸焦急的白鹤淮。
这一瞬间，萧凝芷全明白了。
这是那个疯子身边的疯子，和他为他准备的后手。命运的齿轮，竟是以这种她从未预料到的方式，精准地咬合了。她的局，天衣无缝，却是由她最无法掌控的“情”与“义”，画上了最完美、也最残酷的一笔。
“让开！”
白鹤淮一声厉喝，一把将失魂落魄的萧凝芷拨到一旁。
她的动作粗暴，眼神却前所未有的专注。
当目光落在苏昌河后心那两支漆黑箭矢上时，她的脸瞬间煞白如纸。
“破甲弩，淬了‘见血封喉’的蛇毒……”她手指飞快搭上苏昌河脉搏，越是探查，心便越是下沉，脸色也越是难看。
“旧伤未愈，新伤致命！心脉被箭气震裂，五脏六腑本就乱成一团，现在更是……再晚一刻钟，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只能替他收尸！”
萧凝芷被她的话刺得浑身一僵，嘴唇动了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白鹤淮从药箱里抓出一排银针，手法快如闪电，封住苏昌河周身大穴，然后对一旁双拳紧握、青筋暴起的苏暮雨厉声喝道：“按住他！我要拔箭！过程会很痛苦，他现在这个样子，要是乱动，心脉当场就得断！”
苏暮雨二话不说，立刻上前，用尽全身力气按住苏昌河的肩膀。
然而，就在白鹤淮捏住箭羽，准备发力的瞬间——
一阵地动山摇的脚步声和喊杀声，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
窗外火光冲天，将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明暗不定，仿佛整座天启城都活了过来，变成了一头即将吞噬一切的巨兽。
“殿下！！”
一名身着内卫司服饰的亲卫统领，浑身浴血地撞开房门，他单膝跪地，盔甲上还在滴着血，声音嘶哑而急促：
“宫里传来消息！大皇子……大皇子萧永率三千飞虎军，以‘清君侧’为名，逼宫了！”
房间里，呼吸瞬间凝滞。
苏暮雨和白鹤淮脸色骤变。
而萧凝芷，那双被泪水浸泡的凤眸中，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冰冷。
计划，终究是启动了。
心如刀绞，但她还未开口，那亲卫统领便急促地抛出了一个令她意外的变数：
“而且……陛下他突然昏迷，口吐黑血……太医说，那毒，与琅琊王殿下所中之毒，一模一样！”
这个消息，才是真正投向棋局的惊雷！
大皇子逼宫，是请君入瓮的一环。
但皇兄中毒，却是计划之外最凶险的背刺！
这意味着，作为她最强后盾与共谋者的皇帝，此刻也命悬一线！
整个棋局，在收网的最后一刻，彻底失控。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萧凝芷身上。
她缓缓直起身。
那纤细的背脊，在血与泪中重新挺得笔直，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她体内轰然复苏。
巨大的悲痛与愧疚被强行压入心底最深处，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杀意与无边的冷静。
仿佛之前那个脆弱无助的女人，只是一个幻影。
她变回了那个权倾朝野，执掌北离半壁江山的，长公主萧凝芷。
她先是深深地、最后地看了一眼床榻上因剧痛而微微抽搐、已然昏迷的苏昌河。
那目光里，是压抑到极致的不舍与心痛，但更多的是一种“我必须赢下此局，才能回来还你”的决绝。
然后，她转向白鹤淮，声音因极度的压抑而微微颤抖，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救活他。”
仅仅三个字，却重逾千斤。
那不是威胁，而是一种将自己最后的软肋与希望，全部押上的托付。
“只要他能活下来，”萧凝芷的凤眸直视着白鹤淮，一字一顿地承诺，“你想要的，本宫都能允你。”
白鹤淮紧紧抿着唇，看着眼前这个瞬间从地狱爬回王座的女人，重重地点了点头。
得到她的承诺，萧凝芷不再有片刻耽搁。
她猛地转身，那身早已被鲜血染红的囚衣，此刻却像是最华丽的战袍。
她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一个潜伏在暗处的亲卫耳中，带着金石般的冷硬。
“传我将令！”
“命内卫司副统领张敬，率三千铁甲，封锁宫城九门！本宫要让他萧永，有来无回，成为一只真正的笼中鸟！”
“命六扇门总捕头，协同金吾卫中我们的人，即刻缴了李先的兵权，封闭四方城门，按名单全城缉拿大皇子党羽，凡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一道道命令，从她口中有条不紊地发出。精准，狠戾，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
整个天启城，这张她早已布下的天罗地网，在这一刻，终于开始收紧。
“殿下！”亲卫统领抬起头，眼中是狂热的崇拜，“您……”
萧凝芷没有回答。
她只是缓步走到窗边，推开那扇雕花的木窗。
窗外，喊杀震天，火光冲天。
她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血腥与硝烟的空气，非但没有让她畏惧，反而让她眼中的火焰燃烧得更加旺盛。
“备我的麒麟甲。”
“本宫要亲自入宫。”
她转过身，凤眸扫过众人，那目光锐利如刀，最后，一字一顿，说出的正是那句师出之名。
“清、君、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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