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锵!”
最后一声剑鸣,凄厉如凤啼。
霜劫与枯枝在空中交错,迸出最后一星火花,骤然分离。
漫天飞雪,刹那静止。
庭院里,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灼热的白雾。
萧凝芷持剑而立,一袭素裙在风中鼓荡,方才那场宣泄抽干了她所有力气,也烧尽了她所有的伪装。
酒意与剑意交织,在她脸上催生出一片病态的潮红。
那双死寂的凤眸,此刻亮得惊人,像两簇在寒夜里即将燃尽的野火。
苏昌河站在她对面,手中的枯枝斜指着积雪的地面。
他胸口剧烈起伏,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看着她眼中那不加掩饰的破碎与疯狂,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那双总是盛满戏谑与癫狂的桃花眼里,此刻只剩下她清晰的倒影。
“疯够了?”
他开口,嗓音喑哑,磨着风雪的棱角。
萧凝芷没有回答。
她只是看着他,目光要穿透他的皮肉,看进他那颗同样疯狂跳动的心脏。
她怕的,从来不是深渊。
她怕的是,这深渊里,只有她一个人。
下一刻,她动了。
不是挥剑。
而是弃剑。
霜劫剑“当啷”一声落在雪地里,溅起一小簇冰冷的雪沫。
她踉跄着,朝他走了过来。
一步。
两步。
带着玉石俱焚的孤勇,带着扑火般的决绝。
苏昌河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着她走近,看着她抬起冰凉的指尖,抚上自己的脸颊。
然后,在他全然错愕的注视下,她踮起脚尖。
将自己滚烫的唇,狠狠印了上来。
!!!
一瞬之间,天地失声。
苏昌河的世界里只剩下唇上滚烫柔软的触感,以及那股横冲直撞闯进来的,凛冽的酒香与寒梅气息。
这不是那个客栈里,他带着侵略与占有的强吻。
这是一个献祭。
一个将所有绝望、不甘、爱恨与疯狂,尽数燃烧的吻。
她的唇瓣冰冷,却带着烈酒的辛辣,笨拙又野蛮地撬开他的齿关,索取着他的一切。
这个高高在上,视他为玩物的长公主。
这个将他刺伤,将他囚禁,却又为他疗伤的萧凝芷。
她,在回应他。
用这种最彻底,最疯狂的方式。
苏昌河浑身的血液被瞬间点燃,烧得他四肢百骸都在战栗。
他所有的防备,所有的算计,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尽数崩塌。
他猛地反手扣住她的后脑,化被动为主动,以一种近乎吞噬的姿态,疯狂地加深了这个吻。
他要她。
他要定了她。
无论是地狱还是深渊,他都要拉着她一起沉沦!
就在他彻底沉溺在这份突如其来的主动与炽热中时,一股诡异的麻痹感,毫无征兆地从唇舌间蔓延开来。
紧接着,天旋地转。
力气正从他的四肢百骸被强行剥离,视野开始发黑,沸腾的血液迅速冷却。
“你……”
他艰难地睁开眼,想看清她的脸。
视线里,她的面容变得模糊。
那双燃烧着火焰的凤眸,不知何时,竟被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悲哀所淹没。
那不是胜利者的眼神。
那是……诀别。
苏昌河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向下一沉。
他想抓住她,想问她为什么。
可身体却不听使唤地软了下去,意识被拖拽着沉入无底的黑暗。
在他彻底失去知觉的前一秒,他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萧凝芷的身后,稳稳地扶住了他即将倒下的身体。
是苏暮雨。
……
“带他走吧。”
萧凝芷的声音在死寂的庭院里响起,轻得像一声叹息。
她没有回头,只是看着苏昌河那张在昏迷中,褪去了所有锋芒与疯狂的脸。
“离开天启城,今夜就离开。”
苏暮雨沉默地看着她,又低头看了看怀里昏迷不醒的兄弟。
他什么都明白了。
琅琊王重伤,皇帝猜忌,大皇子更是死敌。
他和昌河刚刚联手杀了前任大监。
如今的天启城,于他们而言,就是一座张着血盆大口的坟墓。
离开,是唯一的生路。
只是……
苏暮雨的目光落在苏昌河的脸上,心中涌起一股无力。
以昌河的性子,醒来后发现自己被这个女人用这种方式送走,会疯成什么样?
他不敢想。
“殿下……”苏暮雨的声音有些干涩。
萧凝芷却像是知道他想问什么,从袖中取出一枚通体温润的龙形玉佩,递了过去。
“当年,本宫机缘巧合之下,救过雪月城三城主司空长风的娘子。”
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与平静,仿佛刚才那个失控舞剑、主动献吻的女人,只是一个幻影。
“他欠本宫一个人情。若有朝一日,你们走投无路,便拿着这枚玉佩,去雪月城找他。”
苏暮雨接过那枚尚带着她体温的玉佩,入手微沉。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这个女人,在把他们推开的同时,竟也为他们铺好了后路。
“殿下,”他顿了顿,终究还是问出了口,“会好好的吧?”
萧凝芷背对着他,瘦削的肩胛骨撑起单薄的衣料,像一柄不肯弯折的剑,直直插在风雪里。
“当然。”
她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犹豫。
苏暮雨不再多言。
他深深一揖,而后背起苏昌河,几个纵身,便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与风雪之中。
庭院,再次恢复了死寂。
只剩下雪地里那柄孤零零的霜劫剑,和石桌上那壶早已冷却的烈酒。
萧凝芷在雪中站了很久很久。
直到浑身都变得冰冷麻木,她才缓缓抬起头,望向皇宫的方向。
那双刚刚熄灭了所有火焰的凤眸里,一点点,重新凝聚起冰冷的、锐利的、仿佛能刺穿一切的寒光。
她转身,对着寝殿的方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清冷的后院。
“来人。”
“更衣。”
“本宫,要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