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玛·伍兹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正顺着锁骨往下淌,把亚麻围裙的荷叶边染成深红色。她背靠着腐朽的木制花架,右肩传来的剧痛让眼前阵阵发黑,但嘴角仍挂着惯常的甜美笑容。
"艾米丽,你的手在抖呢。"
医生跪坐在霉变的波斯地毯上,月光从破碎的彩绘玻璃斜斜切进来,给她的金丝眼镜镀上冷银。沾满血迹的医用剪刀咔嗒一声掉在两人之间,艾玛注意到对方白大褂下摆有块不自然的凸起——那里藏着个淡紫色玻璃瓶,在之前的逃亡中从未见过。
"贯穿伤需要清创。"艾米丽的声音像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手术刀,"忍着点。"她撕开自己的蕾丝衬裙,布料撕裂声在寂静的花房里格外清晰。艾玛闻到消毒酒精混着鸢尾花精油的香气,这味道让她想起上周在地窖口看到的场景——医生跪在抽搐的律师先生身边,针管里流动着同样的淡紫色液体。
冰凉的手指突然按住她锁骨下方的动脉,艾玛猛地吸气。月光在医生镜片上折射出奇异的光晕,那些精密切割的镜片后,翡翠色瞳孔正在微微收缩。"你的心跳很快。"带着医用橡胶手套的指尖沿着伤口边缘游走,在渗血的绷带结扣处停顿,"不是因为疼痛,对吗?"
花架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艾玛仰头看见藤蔓从天花板垂落的铁艺吊灯上蜿蜒而下,开出血红色的龙舌兰。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她竟觉得那些带刺的叶片像极了医生白大褂领口若隐若现的锁骨线条。
"你知道吗?"她任由对方解开自己沾满泥浆的围裙系带,"父亲当年就是在这样的月光下修剪玫瑰。"亚麻布料滑落时,金属纽扣撞在地面发出轻响,"他说越是美丽的花,根茎里流淌的汁液就越接近毒药。"
艾米丽正在调配药剂的手腕突然僵住。月光下,那管淡紫色液体在玻璃针筒里泛起细小的气泡,如同沼泽深处酝酿的毒瘴。艾玛感觉后颈汗毛直立,这不是医疗箱里常见的镇静剂。
"就像你一样。"医生的叹息混着夜风掠过耳畔,针尖抵上她滚烫的皮肤,"明明被荆棘刺得遍体鳞伤,还要假装自己是沐浴阳光的向日葵。"
远处突然传来电锯轰鸣,腐朽的木门在夜风中剧烈震颤。艾玛的指尖摸到围裙口袋里生锈的园艺剪,她看到医生镜片上倒映着自己苍白的笑容。血腥味与鸢尾花香缠绕着爬上脊柱,当监管者的黑影笼罩窗棂时,她终于放任自己坠入那片翡翠色的漩涡。
针尖刺入皮肤的刹那,玻璃爆裂声轰然炸响。生锈的金属窗框被电锯劈成两截,小丑惨白的脸从飞溅的玻璃渣后浮现。艾玛的瞳孔里倒映出高速旋转的锯齿,身体却像被钉在标本盒里的蝴蝶般无法动弹。
温热的液体突然溅在脸颊上。
艾米丽的左臂横在她面前,鲜血顺着被割裂的护士袖章喷涌而出。那管紫色药剂不知何时已经空了一半,医生向来苍白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翡翠色虹膜边缘渗出血丝。
"跑!"艾米丽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留声机里挤出来的,"往玫瑰迷宫跑!"
艾玛的靴子踩过满地玻璃碎片,那些扎进脚底的尖刺竟让她感到愉悦。身后传来电锯嵌入木头的闷响,她突然意识到医生没有跟上来。转身的瞬间,月光恰好照亮花房深处——艾米丽正把剩余半管药剂注入自己颈动脉,小丑的火箭筒距离她后心仅有半米。
整座花房突然剧烈震颤。
黑色藤蔓从地板裂缝中疯长,带刺的枝条缠住监管者的机械腿。艾玛看着那些藤蔓在月光下绽开紫色玫瑰,每片花瓣都滴落着类似药剂的黏液。艾米丽的白大褂在植物暴动中猎猎作响,她转身时的笑容让艾玛想起地窖里律师最后的表情。
"现在你明白了?"医生染血的手指抚过她肩头重新渗血的绷带,"我们都在培育自己的恶之花。"
混乱中艾玛被拽进玫瑰花墙的裂缝。腐烂的玫瑰香气混合着血腥味灌进鼻腔,她发现艾米丽的手臂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皮肤下却隐隐透出藤蔓状的紫色血管。
"三十七天前的雨夜,我在停尸房醒来。"艾米丽的呼吸喷在她耳后,带着鸢尾花腐烂的气息,"那些穿黑袍的人在我心脏里种下种子。"冰凉的手指突然按在她胸口,"而你,亲爱的园丁小姐,你的父亲早在二十年前就为庄园培育出了最完美的寄生玫瑰。"
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其他求生者的血正顺着地脉滋养整座迷宫。艾玛摸到口袋里的园艺剪,金属表面不知何时爬满了会呼吸的菌丝。她突然想起父亲实验室里那些装着畸形花苞的玻璃罐,每个标本标签上都写着失踪者的名字。
当艾米丽的牙齿轻轻咬住她渗血的绷带时,艾玛终于看清医生锁骨下方那朵盛开的黑色玫瑰刺青——和父亲日记最后一页的手绘完全一致。缠绕在她们脚踝的藤蔓突然收紧,将两人拖向地底涌动着紫色荧光的巨大根茎。
"欢迎来到真正的游戏。"艾米丽的声音随着意识一起沉入黑暗,"当黎明到来时,我们将成为新的播种者。"
在彻底失去知觉前,艾玛的指尖触到了医生温热的舌尖。那些被寄生藤蔓刺入血管的痛苦,竟奇异地化作当年躺在母亲玫瑰园里的安详。她终于看清了月光下的真相——每一株吸饱鲜血的玫瑰,都在绽放着人类瞳孔形状的花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