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还在下,细密的雪花黏在玻璃上,把外面的世界糊成一片模糊的白。孙志彪带我再次来到那扇通往地下室的铁门,我胃里已经开始翻江倒海。
铁锈味混着潮湿的寒气扑面而来,脚刚踏上台阶,那股熟悉的血腥味就钻进鼻腔——是血凝固后的腥甜,混着消毒水也盖不住的腐气。
十七天,我被囚禁在这里的十七天,那些铁链摩擦的声响、绝望的哭喊,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几乎要把我溺毙。
地下室比记忆里更暗,只有头顶几盏裸露的灯泡发出昏黄的光,照亮满地的污渍。
正中央跪着个年轻男人,浑身是伤,旧疤叠新伤,被血和污泥糊成一片,脑袋毫无生气地耷拉着,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无声地啜泣。他背上还缠着几圈粗麻绳,勒得皮肉外翻,一看就知道经历了怎样的折磨。
“他啊,”孙志彪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室里回荡,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他用脚尖踢了踢男人的膝盖,对方疼得闷哼一声,却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借了老子的钱,还不上,胆子倒不小,他妈的敢跑,你说该杀不该杀?”
我没说话,指尖在袖口里死死攥着,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孙志彪突然转过身,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黑色的手枪。他掂量了两下,然后笑着递到我面前,枪口还带着点金属的凉意:“喏,给你。”
我的瞳孔猛地一缩,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住了。
“做掉他。”他说得轻描淡写,像在吩咐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练练手,以后这种事,总不能一直让老子亲自动手。”
身后的张扬倒吸了一口凉气,我能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带着点担忧和怜惜,还有几分无奈。
他太清楚孙志彪的性子,也知道这一枪对我意味着什么——一旦扣下扳机,我就再也不是那个只想潜伏复仇的林不语,而是手上沾了人命的共犯。
我盯着那把枪,枪管上倒映出我苍白的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胃里的恶心感越来越强烈,几乎要冲破喉咙。
“不会用?”孙志彪挑眉,上前一步,手指搭在我的手上,想教我握枪的姿势,他的指腹带着薄茧,蹭得我皮肤发麻,“很简单,这样……扣这里就行。”
“不行!”我猛地抽回手,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却异常坚定,“孙总,这不是秘书该做的事。”
孙志彪脸上的笑淡了下去,眼神一点点冷起来。他没再逼我,只是慢慢收回枪,转而将枪口对准了我。
黑洞洞的枪口离我的眉心不过半尺,能清晰地看到里面的子弹,冰冷的杀意瞬间将我笼罩。
“不动手?”他的声音像淬了冰,“那你就是宏远的叛徒。叛徒,是要被处理掉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的脸,带着点嘲讽:“你不会这么傻,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赌上自己的命吧?”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却异常清醒。
他在逼我。逼我亲手毁掉自己,逼我和他一样坠入地狱。只要这一枪开出去,就算将来宏远倒了,我也难逃法律的制裁,永远都别想干干净净地离开。
可我赌他不敢真的杀我。
他留着我,或许是觉得我还有用,或许是享受掌控我的快感,或许……是那点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复杂心思。
但无论如何,我赌他舍不得现在就杀了我。
深吸一口气,我迎着那冰冷的枪口,往前迈了两步。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地下室里格外突兀。
我的头发因为刚才的动作微微散乱,几缕发丝贴在脸颊上,脸色苍白得像纸,可眼神里没有丝毫退缩,反而带着种近乎决绝的倔强。
孙志彪的目光落在我脸上,那双总是充满戾气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张扬也愣住了,大概没料到我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就在这时,孙志彪突然低低地笑了,那笑声里听不出情绪。他缓缓收起枪,揣回腰后,然后抬起大手,指尖轻轻划过我的发丝,顺着脸颊一路向下,停在我的下巴上,微微用力抬起。
“有意思。”他盯着我的眼睛,语气莫名,“老子又改主意了。”
话音刚落,他猛地转身,没等我反应过来,“砰”的一声枪响炸开!
震耳的枪声在地下室里回荡,几乎要刺破耳膜。我下意识地闭上眼,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伸手就攥住了他的袖口——那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东西,带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可下一秒,我就猛地松开了手,像碰到了什么烫人的东西,指尖还残留着布料的粗糙触感。
再睁开眼时,那个跪着的男人已经倒在地上,眉心多了个血洞,鲜血正汩汩地往外冒,很快染红了身下的地面。
孙志彪随手把枪扔到一边,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蚂蚁。他侧过头看我,目光落在我刚才攥过他袖口的手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走吧。”他转身往外走,声音里听不出喜怒,“这里的事,让张扬处理。”
我站在原地,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耳边还在嗡嗡作响,眼前总晃过那个男人倒下的瞬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捂住嘴,强忍着才没吐出来。
张扬走过来,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我,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低声说:“语姐,我送你上去吧。”
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跟着他往外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