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泽远确实如他所说，有一堆学讲事务待他处理。回家洗漱完毕，就开始对着电脑苦做功。

等他结束所有任务，显示屏上，时间刚好跳转至凌晨三点。房间里很静，养的猫不知藏哪去打盹。

空闲让思绪发散，陆泽远不禁想到季柠安，他身上疏离的栀子香。

点开校园网，近乎所有帖子在讨论昨日的火灾。

【吃瓜第一线:你们知道吗？昨天的火是一个人贩子逃到我们学校里，为了转移警方视线，把男生宿舍每层都拿易燃物品点燃了！】

【一粟开颜:楼主认真的吗？这是小说里的剧情吧。】

【吃瓜第一线回复一粟开颜:当然，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在第一前线获取一手消息。】

【闻名尤礼:楼主昨晚是不是在学校会议室门口偷听！】

【吃瓜第一线回复闻名尤礼:嘘，安静。】

诸如此类的评论一条接一条，无新意可言。划到一半，陆泽远停了下来。

一条掩藏其中的评论吸引他的视线。

【我耽天下第一:只有我一个人认为今天从楼到窗口下来的两位男生很帅吗？动作潇洒，特别般配！】

【好好说话回复我耽天下第一:楼主魔怔了吧，其中一个是心理系院草陆泽远，出了名的恋爱终结者，另一个好像是新生，这能嗑上，求求圈地自萌。】

一般遇到这样的评论陆泽远都宁可当作没看见，但今天……

【心理到底谁在学回复我耽天下第一:是吗？】

早上九点，护士帮季柠安拔掉输液针。他道声谢，盯着手机聊天界面，牙齿咬在下唇，不久松开，轻叹一气。

【袁谚方:精神科陆主任找你，说是私事就不在诊室谈了，在你那层走廊尽头C1603办公室，他好像还是你们学校的心理学特聘教授，应该在你们学校授过课。】

季柠安习惯给每个人的备注都是工整的名字，纯天然，零任何花里胡哨的添加。

他穿上袁谚方替他洗好的衣服，穿戴整齐，步入走廊。走廊上多数是医护人员走动，病人稀少。

心理学教授……季柠安确实听过一节陆教授的课，原来是这里精神科的主任吗。

不过印象中陆教授一来就进行了自我介绍，字眼里隐约有他就业的医院。季柠安当时身体不适，在他缓过来前，入耳声像藤蔓扼住喉咙，那位教授先发现他不对劲，喊人送去医务室。

眼前的门贴着一幅单调的儿童画，两个黑色小人牵着另一个彩色小人，是全家福。

季柠安敲三下门，进门后嗅觉比视觉的冲击力更大。办公室里有近上百幅儿童绘画作品，色彩艳丽，风格多变。丙烯颜料的气味尤为突出，再是墨水，晕染在空气中。季柠安误入一座童话镇。

陆教授倚在办公椅上，指了指对面绘满涂鸦的木凳，冲季柠安露出笑容:“来柠安，坐。这些都是我的病人们给我画的，我想着这里氛围轻松，你可以放松一些，让你见笑了。”

木凳上涂了某种亮油，衬得它像某个艺术巨作。季柠安随意地坐上去，笑道:“陆教授哪的话，我很震撼，感觉自己进了一家画廊，情不自禁驻足欣赏。”

语毕，季柠安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陆教授表情语气自然地转严肃不少，“我就不多客套了，柠安，今天我们把话说明白，你的病，打算怎么治，我今天是以一位长辈的身份和你讨论这件事，无关我在医院的身份，你进医院可不是因为低血糖，也提前了解了你一些事情。”

桌上摞着一打白纸，季柠安举起其中一张，轻而易举地戳个洞，“陆教授，戳破一张纸很容易，但钢板不行，我想您知道现有治疗技术对我的情况来说可行度多有限，况且我不认为这可以称之为病，更没必要接受治疗。”

陆教授接过季柠安递来的白纸，“据我了解，你大多症状是对生活产生极端消极情绪，曾有过危害自身安全的行为。”

季柠安一改方才的随意，手搭桌沿，“是袁谚方跟您说的。”

清楚他过去并能和陆教授联系上的，怎么凑都凑不出第二个人，季柠安决定回去狠狠地教育袁谚方一顿。

“是谁不重要，对症下药最关键，不是对生活提不起兴趣吗，那就先活起来。” 陆教授推出一把钥匙，“我和学校沟通好了，今年余下的时间除开上课和临时外出，你都住陆泽远家，他最有生活气，这两天你们刚好见过，就免我介绍了。”

见对方一脸正经地把话题跳转，丝毫不给季柠安留下继续辩驳的时间，几句话塞得他哑口无言，不知应该先震惊还是先沉默。

恰逢此时有人敲门，季柠安觉得这不是恰巧，如果不是幻听，门外一定以及肯定是陆泽远。

门哐当一下打开，后面站着一个高挑的青年。白卫衣，黑长裤，简朴，不失风度。

季柠安宁可这是幻觉，与昨日不同，自己开始观察陆泽远的面孔，却发现他的脸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于心中描摹千百遍，比办公室里任何一幅作品都要细致入微，刻之入骨。

疯了吧。

季柠安强迫自己不去看他，转念一想不得了，“陆教授，陆学长是您的……”

“是我引以为傲的孩子，你们早该认识了。”陆教授解答完季柠安的问题，又冲陆泽远努努头，“你的职责清楚了吗？”

陆泽远站到季柠安身边:“清楚了，保证完成任务。”

敢情是自己忘记拒绝，事情越来越偏离正常轨迹发展。算了，季柠安自暴自弃，反正刚搬进学校，宿舍楼就烧了，这下不愁住处了。

懂得适时向命运低头妥协，是季柠安雷打不动的座右铭。

“对了，房租。”季柠安跟着陆泽远前脚踏出门，后脚踩回来。寄人篱下，不给点什么怎么行。

陆教授摆摆手，“他天天吵着无聊，你陪他解闷刚好抵房租，他躁的很，你没让他给你倒贴钱都算他幸运。”

见陆教授那样，季柠安也不好多说，毕竟是长辈，一而再再而三推脱只会让人厌烦，“那谢谢陆教授。”季柠安合上门，听见那人悄悄问:“怎么不谢我？”

出于奇怪的心态，季柠安假意不满地说:“哦，谢谢陆学长。”手“不经意”间转动陆泽远家的钥匙。

陆泽远抬手制住他，凑近他耳边，“叫我陆泽远就行。”他的嗓音像刚睡醒那样低哑，季柠安微不可查地停滞想要挣脱的手。

他温和，是风，是雨，闯进季柠安的灰色花园，润物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