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我被楼下油锅的滋滋声吵醒。江临已经不在床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枕头上留着淡淡的药油味。我光着脚溜下楼,看见他站在灶台前煎蛋,围裙带子松松垮垮系在腰间。
"去穿鞋。"他头也不回地说,手腕一翻,荷包蛋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蛋清边缘焦黄酥脆,蛋黄颤巍巍地悬在中央,像一轮小太阳。
母亲坐在餐桌前涂指甲油,猩红的颜色让我想起江临后腰的伤痕。新爸爸的报纸翻得哗哗响,油墨味混着煎蛋的香气在厨房里飘荡。江临把煎蛋夹进我的吐司里,指尖不小心碰到我的手背,温度烫得惊人。
"今天送你去上学。"他咬着吐司含糊地说,喉结上下滚动。我注意到他嘴角有块新伤,结着暗红的痂。
弄堂里飘着煤球炉的烟气,梧桐叶上的积水不时滴落。江临走在我外侧,书包带勒得他肩胛骨凸起。路过早餐摊时,他摸出皱巴巴的纸币买了个茶叶蛋,剥好塞进我手里。
"你嘴角怎么了?"我咬着蛋白问。
他抬手碰了碰伤口,眼神飘向远处:"打球摔的。"
校门口挤满穿校服的学生,江临蹲下来给我系红领巾。他的手指很凉,碰到我脖子时激起一阵战栗。我闻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药味,混着清晨的露水气。
"放学等我。"他站起身,揉了揉我的头发。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教室里飘着粉笔灰,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操场上的身影。江临在打篮球,白衬衫被汗水浸透,贴在背上显出蝴蝶骨的轮廓。他跳起来投篮时,衣摆掀起一角,我瞥见他腰侧又添了新伤。
放学时下起小雨,江临撑着一把黑伞站在校门口。他的书包带子断了,用胶布草草缠着。我们挤在伞下,他的体温透过湿漉漉的衬衫传来,带着雨水的凉意。
"你身上有伤。"我小声说。
他脚步一顿,伞面倾斜,雨珠顺着伞骨滑落:"没事。"
"是爸爸打的吗?"
江临的喉结动了动,没说话。雨越下越大,他的肩膀湿了一大片。路过药店时,他买了瓶跌打药,玻璃瓶在塑料袋里叮当作响。
阁楼里弥漫着药油的气味,江临背对着我脱下衬衫。新伤叠着旧伤,像一幅狰狞的地图。我蘸着药油给他擦背,指尖下的肌肉紧绷着。
"疼吗?"
"习惯了。"他的声音闷在枕头里,"别告诉阿姨。"
我数着他背上的伤痕,一共十三道。最长的从肩胛骨延伸到腰际,像一条蜿蜒的河。擦完药,他转过身,把我搂进怀里。樟脑丸的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药油的辛辣。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他的下巴抵在我发顶,"从前有只小刺猬,浑身是伤..."
我听着他低沉的嗓音,渐渐睡去。梦里全是潮湿的雨声,和江临身上挥之不去的药味。
第二天是周末,母亲一早就出门打麻将。新爸爸在楼下看电视,音量开得很大。江临在阁楼写作业,我趴在他旁边画画。阳光从气窗漏进来,照见他睫毛投下的阴影。
"画什么呢?"他凑过来看。
我慌忙捂住画纸:"没什么。"
他轻笑一声,气息拂过我耳畔:"让我猜猜,是不是在画我?"
我红着脸把画纸揉成一团。江临伸手来抢,我们滚作一团。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T恤传来,带着少年特有的热度。我闻到他颈间有股淡淡的汗味,混着药油的香气。
突然楼下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江临浑身一僵。新爸爸的怒吼声穿透地板:"小兔崽子,给我滚下来!"
江临迅速起身,把我推进衣柜:"待在这,别出来。"
我蜷缩在黑暗里,听着楼下的动静。玻璃碎裂声,重物撞击声,还有江临压抑的闷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数着衣柜木板上的纹路,一遍又一遍。
不知过了多久,阁楼重归寂静。我爬出衣柜时,江临正坐在床边擦嘴角的血。月光从气窗漏进来,照见他新添的伤痕。
"疼吗?"我颤抖着问。
他摇摇头,把我搂进怀里:"不疼。"
我闻到他身上有股铁锈味,混合着药油的气息。他的心跳很快,像擂鼓般震着我的耳膜。我伸手碰了碰他嘴角的伤,他轻轻抽气。
"我给你唱歌吧。"他低声说,"从前有只小刺猬..."
我听着他沙哑的嗓音,眼泪无声地滑落。月光在墙上投下我们的剪影,像一幅未完成的水墨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