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原2

家门前悬着的铜制风铃突然作响，金母拉开门的瞬间，宋夏听见自己用练习了上百遍的韩语问候卡在喉咙里，变成一声短促的气音。

“进来吧，地板刚打过蜡。”金母的目光掠过她发白的指节，突然换成生硬的中文，“小心滑。”

宋夏被这句意料之外的关怀击中，鼻尖蓦地发酸。玄关摆着双崭新的绣花拖鞋，靛青色缎面上游着金线鲤鱼——正是她视频聊天时随口称赞过的那款中国刺绣样式。

“伯父呢？”

金俊完接过她手里快要坠落的果篮，指尖轻轻划过她汗湿的掌心。

话音未落，书房传来瓷器相碰的脆响。金父端着鎏金茶盘踱步而出，深灰韩服上银线绣的云纹随着步伐明灭，却在看见宋夏的瞬间猛地转身：“等等！”

宋夏僵在原地，听着书房里翻箱倒柜的响动。金俊完突然闷笑出声，贴着她耳畔低语：“上个月他特意订了套景德镇茶具。”

果然，金父再出现时，茶盘上的青花瓷杯替换了原先的铜盏。宋夏注意到老人左手小指沾着墨渍，砚台边还摊着写废的宣纸，上面“欢迎”的汉字描到第三遍才像样。

“坐。"金父生硬地指指矮桌，茶勺碰着瓷碗叮当乱响。宋夏跪坐在蒲团上时，听见自己膝盖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金母端来漆木餐盒，掀开盖子的刹那，宋夏瞳孔微微颤动。糖醋肉泛着琥珀色的光，辣白菜摆成莲花状，最边上竟是她家乡的豌豆黄——显然出自生手。

“视频里看你做过。”金母用韩语说着，突然伸手将宋夏一缕碎发别到耳后。这个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让两人都怔住了，年长者的指尖还沾着酱油的醇香。

茶过三巡，金父突然清清嗓子：“听说宋小姐学美术？”

“是的，叔叔…”她慌忙咽下松针茶，苦味激得喉头一紧，“主修油画。”

老人从袖中摸出个绸布包，层层展开是枚翡翠镇纸：“二十年前在昆明买的。”他别扭地转动镇纸，露出底部刻的“夏”字，“当时觉得这字好看。”

宋夏的睫毛猛地一颤。那分明是新刻的痕迹，刀工边缘还闪着细碎的石粉。金俊完在桌下捏了捏她的手，面上却不动声色：“爸，这是要给儿媳妇的见面礼？”

“胡说什么！”老人耳朵泛起可疑的红，却将镇纸往宋夏方向推了半寸，“吃饭。”

移步餐厅时，宋夏发现自己的碗与众不同。金俊完趁父母盛汤的间隙，突然用中文轻哼：“我妈说，这是儿媳…”他故意停顿，看着宋夏瞬间涨红的脸，“…第一次上门的惯例。”

当金俊完第三次添饭时，宋夏终于放松紧绷的肩胛。窗外飘起细雨，她听着两位老人用全罗道方言争执该给她包多大的红包，突然被金俊完在桌下勾住小指。

“现在不怕了？”他眼底晃着得逞的笑意。

宋夏刚要回答，金母突然端来青瓷小盅：“醒酒汤。”见她迷惑，老人眨眨眼，“俊完说你会喝点中国白酒。”

她转头瞪向恋人，后者正仰头饮尽自己那碗汤。月光透过窗棂将四个人的影子揉在一起，汤匙碰着碗沿的清响里。

…

车轮碾过减速带时，她靠在他肩上假装沉睡。金俊完的嘴唇轻轻碰了碰她颤抖的眼睑，将装着祖传玉镯的首饰盒悄悄塞回背包夹层——还是等告别时再给吧，他怕怀里这只惊惶的雀儿此刻就要振翅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