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俊完站在办公室的镜子前，第八次调整领带结的位置。镜中的西装泛着银灰色光泽，像带鱼皮，在顶灯下隐隐透出青蓝的波纹。

他扯了扯紧绷的袖口——这件从都载学那里借来的西装，肩线比他的骨架窄了半寸。

“再扯扣子要掉了。”宋夏的声音从背后飘来。

她今天穿了条珍珠白的丝质长裙，发梢蜷着慵懒的弧度，耳垂上两粒月光石随着脚步轻轻摇晃。

当她的目光落在他西装上时，睫毛突然急促地颤动两下，嘴角抿成一道绷紧的弧线。

“想笑就笑。”金俊完转身，正对上她憋得发红的耳尖，“都载学那里只有这件。”

“其实...”宋夏从包里抽出丝巾，踮脚系在他胸袋边缘，“像深海鱼类的拟态色。”冰蓝丝绸掩住那片诡异的银鳞，她退后半步歪头打量，“现在像人鱼王子了。”

婚宴厅飘来《婚礼进行曲》的变调钢琴版。签到处堆满红玫瑰，金俊完将系着墨绿缎带的礼金袋递给新娘弟弟时，年轻人突然攥住他的腕骨：“金医生，我们都很感谢您。”眼下流出滚烫的泪，在腮边积成小小的水洼。他记得那夜监护仪刺耳的警报，记得手术服浸透的血像红酒渍。

宋夏将排骨汤推到他面前，乳白蒸汽裹着大枣香气升腾，金丝眼镜瞬间蒙上白雾。

应酬时酒精飞溅，“失陪。”他抓起餐巾起身，丝绸内衬摩擦着汗湿的后背。通往露台的玻璃门推开刹那，晚风卷着汉江的潮气扑面而来。霓虹在江面碎成彩色鳞片，他解开两颗纽扣，听见身后高跟鞋敲击地板的脆响。

宋夏的影子被月光拉长投在栏杆上，裙摆像朵倒垂的铃兰。“他们开始放烟花了。”她指着对岸升起的金色光点。

第一朵波斯菊在空中炸开时，冰蓝丝巾突然拂过他的胸口。

“别动。”她踮起脚尖，浸过冰水的丝巾贴上酒渍。指尖隔着湿凉的丝绸触到心跳，月光在银鳞西装上流淌成液态汞。

“现在像银河溅了葡萄酒。”她的呼吸带着排骨汤里的梨子甜香，睫毛在脸颊投下颤动的阴影。

烟花接连绽放的间隙，金俊完摸到西装内袋轻微的突起。掏出来是块包着金箔纸的巧克力，边缘用口红画了条歪歪扭扭的带鱼，旁边写着：

鉴于人鱼王子表现良好，特聘为终身色彩顾问。

“什么时候放的？”他捻着糖纸轻笑，江风把金箔吹得簌簌作响。

宋夏别过头去看空中炸开的绣球花烟花，耳坠晃出细碎银光：“在你对着排骨汤偷笑的时候。”她突然伸手拽了拽他腕间的冰蓝丝巾，“比西装好看多了。”

最后一朵牡丹型烟花照亮江面时，新郎弟弟抱着礼盒追到露台：“金医生！阿妈非要您带走这个。”掀开红绸是整条酱釉带鱼陶器，鱼眼处镶着两粒珍珠。

金俊完瞥见宋夏抖动的肩膀，委婉拒绝了这份“贴心”回礼。

回程计程车上，宋夏突然凑近他领口嗅了嗅：“其实带鱼色也有优点。”

“嗯？”

“沾了红酒不用干洗。”她指尖划过被丝巾覆盖的衣襟，“反正像烤鱼店的招牌灯。”

腕间的丝巾随笑声轻轻震颤，像拴着月光的银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