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融化的珍珠般在玻璃窗上流淌，林晨曦把保温袋里的三明治贴在脸颊上感受温度。烤全麦面包的焦香从缝隙里渗出来，混着隔壁摊位买的桂花米浆的甜味，让她想起上周楠霜蜷在医务室角落时，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校服褶皱的样子。
"今天是火腿芝士配海苔碎。"她对着空荡荡的走廊轻声说，保温袋的提手在掌心勒出红印。教学楼里飘着消毒水的气味，远处操场传来晨跑队伍的口号声，她数着地砖上的裂纹走到207教室，看见楠霜的帆布鞋安静地摆在校门边。
楠霜的背影总像被风吹皱的纸。此刻她正用圆规在草稿本上戳出一串小洞，深蓝色水笔在纸面洇开墨渍，像是被雨水打湿的蓝莓汁。林晨曦站在她斜后方数到第七下，才听见自己说："你又没吃早饭吧？"
对方的发梢抖了抖。林晨曦把保温袋放在课桌上，金属拉链与桌面碰撞出清脆声响。楠霜的拇指按在三明治上，指甲边缘残留着洗不净的蓝墨水，"昨天也是火腿芝士。"
"那是因为今天我去便利店时下雨了。"林晨曦从书包里掏出塑料袋，里面躺着被雨淋湿的收据，"店员阿姨多给了我一包海苔碎。"她故意晃了晃手里的纸袋，细碎的紫苏籽从袋口漏出来，在晨光里像撒落的星屑。
楠霜的睫毛颤动得像受伤的蝶。林晨曦看见她咽下一大口空气，手指却始终没有离开三明治。直到预备铃扯破晨雾，保温袋才发出空洞的响动。林晨曦收拾起空袋子时，发现楠霜的校服第二颗纽扣不见了。
"我帮你缝回去吧。"她指着那道翘起的线头。楠霜摇头，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刺耳的锐角，"缝了也会掉，就像..."她突然噤声，窗外的银杏叶突然被风卷起，在玻璃上撞出细密的鼓点。
林晨曦把海苔碎包装进楠霜的笔袋。金属拉链咬合的瞬间，她摸到里面硬邦邦的药瓶。指尖触到玻璃表面的凉意时，她想起上周五放学后，自己在医务室门外听见的啜泣声。那天楠霜的校服沾着墨水，却说是因为"不小心打翻了修正液"。
"你听过海苔会唱歌吗？"林晨曦突然说。楠霜的铅笔停在半空，"上周我去冲浪课，教练说海藻在浪花里会发出嗡鸣。"她掏出手机，播放清晨在海边录的音频。潮汐声里混着类似鲸歌的震颤，楠霜的瞳孔突然收缩成针尖。
第一节课是数学。林晨曦假装整理书包，偷偷把楠霜掉落的纽扣收进便签纸。讲台上粉笔灰纷飞如雪，她看见楠霜把耳朵贴在课桌上，仿佛在捕捉什么震动。当老师讲到抛物线方程时，楠霜突然举手："如果抛物线的顶点是海平面，那焦点是不是就变成了浪花的形状？"
全班陷入寂静。林晨曦看见老师镜片后的瞳孔在颤动，楠霜的拇指正死死掐着桌沿，指节泛出青白。"这个..."老师推了推眼镜，"这是个很有趣的比喻..."
下课铃响起时，楠霜的草稿本上爬满了浪花纹路的方程式。林晨曦把温热的牛奶塞进她手里，看见对方手腕内侧有新鲜的抓痕，形状像被掐断的琴弦。
"你知道吗？"林晨曦用指甲轻敲牛奶盒，"海苔碎其实是会跳舞的。"她把刚才剩下的三明治翻过来，褐色的海苔碎在白色芝麻间闪烁，"你看，像不像浪花的泡沫？"
楠霜的睫毛又开始颤抖。林晨曦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把两个指尖按在自己颈动脉上，"听，像不像海浪的声音？"楠霜的脉搏在皮肤下狂跳，却迟迟没有抽回手。
午休时林晨曦在顶楼天台找到楠霜。她正蹲在水箱旁，看蚂蚁搬运面包屑。阳光穿过她稀薄的发丝，在水泥地上织出蛛网般的光斑。
"你总是一个人来这儿。"林晨曦打开便当盒，金枪鱼沙拉的香气混着风铃草的清凉。楠霜摇头，手指在铁皮水箱上划出凹痕，"这里能看到整片操场，但没人能找到这里。"
林晨曦把便当盒推过去，发现楠霜的指甲缝里嵌着蓝墨水。"上周你为什么在医务室哭？"她突然问。楠霜的叉子"当啷"掉在饭盒里，飞溅的沙拉酱在阳光下泛起彩虹。
"因为..."楠霜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被卡住的八音盒，"昨天我数到第147次日落时，突然想知道如果跳下去，会不会像海浪一样消失。"她盯着林晨曦的侧脸，"但你的三明治...突然就把我撞回了岸边。"
林晨曦的筷子悬在半空。她看见楠霜的眼泪滴在金枪鱼上，把鱼肉染成深褐色。"你知道吗？"她慢慢放下筷子，"我每天五点起床准备早餐，其实不是因为想当你的太阳。"
楠霜的睫毛沾着泪珠，像缀满露水的蛛网。"是因为你妈妈..."她突然说，"上周我听见你打电话说'早餐店的阿姨说最近海苔涨价了'，但你书包里有《临床医学导论》。"
林晨曦的手腕一阵发麻。她想起父亲上周查出胃癌时，母亲是如何把止痛药混进味噌汤。想起自己偷偷卖掉祖传怀表时，柜台玻璃映出的苍白脸庞。
"所以你不是在拯救我。"楠霜的声音突然有了力气，"你只是...和我一起沉没。"
风掠过天台，卷起便当盒的塑料薄膜。林晨曦看着飘向夕阳的塑料袋，突然笑出声。那笑声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却在楠霜耳中像破碎的八音盒重新开始转动。
"要不要听个秘密？"她掏出手机，点开凌晨三点录制的音频。雨声中混着陶瓷碗的碎裂声，和压抑的抽泣。"这是我第一次做三明治时，打翻了整罐芥末。"她按下播放键，"但第二天，楠霜同学居然...吃了我做的早餐。"
楠霜的指尖掐进掌心。她突然意识到，那些带着体温的早餐盒里，装着的不仅是食物。就像此刻林晨曦露出手腕——内侧纹着褪色的琴键图案，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蓝。
"所以现在..."林晨曦把剩下的沙拉推过去，"快吃，不然下午的烘焙社要迟到了。"她晃了晃手机，"我已经录好了今天的海浪声，你数到第148次日落时记得听。"
暮色降临时，林晨曦在更衣室发现楠霜。她正对着储物柜发呆，运动服肩带滑落在手肘。"怎么了？"林晨曦递上保温杯，蒸腾的热气模糊了镜片。
"今天...我听见你说想学临床医学。"楠霜的声音混着水汽，"是因为我吗？"
林晨曦拧开杯盖，肉桂茶的香气漫出来。"是因为我妈妈。"她看着窗外渐暗的天空，"但也许..."她突然笑起来，"等我成为医生时，就能给你开一份'海苔味'的处方。"
楠霜的嘴角微微上扬。她接过保温杯时，发现杯壁上凝着水珠，像未落的雨。而林晨曦的影子在夕阳里渐渐拉长，仿佛要触到明天的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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