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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封被小心翼翼塞进口袋的信，如同在姜予柠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
最初的悸动和甜蜜过后，是无边无际的惶恐和等待。
每一天上学，都变成了一种甜蜜的酷刑。
走进校门时，她的目光总会不受控制地扫向三班的方向，既期待与左航不期而遇，又害怕真的对上他视线的那一刻。
他会说什么？
是用那种礼貌又疏离的语气说“谢谢你的信，但我……”
还是干脆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问“你是？”
然而，一周过去了，风平浪静。
左航依旧是那个风云校园的左航，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在走廊里与朋友谈笑风生。
他看向她时——尽管这种时刻稀少得可怜——眼神没有任何异样，清澈、坦荡，带着对陌生同学惯有的、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那封信，仿佛石沉大海，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心底那点微弱的希望之火，在日复一日的寂静中，渐渐被冰冷的现实浸透。
姜予柠从最初的焦灼等待，到后来的隐隐明白，最后只剩下一种认命般的苦涩。
他大概……根本没发现那封信吧。
或者，发现了，也只是当做无关紧要的、某个不知名爱慕者的小把戏，随手处理掉了。
像他那样的男生，收到的情书大概能塞满整个课桌，多她一封不多，少她一封不少。
安拾忆“姜予柠，你在发什么呆？”
安拾忆“这道题听懂了没？”
安拾忆用笔轻轻戳了戳她的手臂，把她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数学老师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地讲解着函数难题，窗外的梧桐叶子又掉了不少，秋意渐浓。
姜予柠“啊，听……听懂了。”
姜予柠慌忙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的失落。
安拾忆“真的假的？”
安拾忆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又笑嘻嘻地凑过来，压低声音。
安拾忆“跟你说个劲爆的，我搞到左航他们篮球队下周训练赛的时间表了！”
安拾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偷看……哦不，是去加油！”
姜予柠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细微的疼。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姜予柠“好啊。”
她无法对安拾忆倾诉，那个她口中光芒万丈的男生，刚刚可能无声地碾碎了她的心意。
这份暗恋，从一开始，就注定是她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放学的铃声像是救赎。
姜予柠快速收拾好书包，她必须尽快回家。
今天父亲上白班，这个时间应该还没回来，她得赶在母亲下班前，把昨天被父亲砸得一片狼藉的客厅尽量收拾好。
安拾忆“柠柠，走这么快干嘛？”
安拾忆“一起去学校门口新开的那家奶茶店打卡啊！”
安拾忆挽住她的胳膊，热情地邀请。
姜予柠“不了，拾忆，”
姜予柠摇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姜予柠“我……我家里有点事，得赶紧回去。”
安拾忆“啊？又家里有事啊？”
安拾忆嘟起嘴。
安拾忆“你都拒绝我好几次了！”
安拾忆“你家里管得这么严吗？”
姜予柠喉咙发紧，她无法解释那个名为“家”的炼狱。
她只能垂下眼睫，低声道。
姜予柠“对不起，拾忆，下次，下次一定。”
安拾忆看着她这副样子，叹了口气，松开了手。
安拾忆“好吧好吧，那你路上小心哦。明天见！”
姜予柠“明天见。”
看着安拾忆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姜予柠心里涌起一阵浓重的愧疚和羡慕。
拾忆的世界明亮又简单，有喝不完的奶茶，聊不完的八卦，和永远消耗不完的热情。
而她的世界，只有赶不完的家务，扫不尽的玻璃碎片，和母亲身上永远散不去的药油味。
她加快脚步，几乎是跑着回到了那个位于老旧小区一楼的家。
还没掏出钥匙，就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熟悉的啜泣声。
姜予柠的心猛地一沉。
父亲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她颤抖着手打开门，一股浓烈的酒气混杂着劣质烟草的味道扑面而来。
客厅里，母亲正蜷缩在沙发角落，头发凌乱，脸上带着新鲜的红痕，正在默默流泪。
而父亲姜建国，则满脸通红地瘫在另一张椅子上，脚边是歪倒的酒瓶和烟蒂。
看见她进来，姜建国浑浊的眼睛瞪了过来，骂骂咧咧。
万能角色1“死丫头，现在才回来！”
万能角色1“想饿死老子吗？还不快去做饭！”
姜予柠咬紧下唇，不敢吭声，默默放下书包，系上围裙，走进了狭小逼仄的厨房。
冰箱里空空如也，只有几个土豆和一点蔫了的青菜。
她沉默地洗菜、切菜，厨房门外，是父亲不间断的辱骂和母亲低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劝解。
万能角色1“哭哭哭！就知道哭！”
万能角色1“老子在外面累死累活，回来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娶了你这个丧门星……”
万能角色2“建国，你少说两句，孩子回来了……”
万能角色1“滚开！”
万能角色1“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一副晦气样子！”
锅里的油热了，发出刺耳的“滋滋”声，盖过了外面的嘈杂，也像是在灼烧她的耳膜。
这样的场景，从小到大，重复了无数次。
她曾经试图反抗，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厉的打骂，以及母亲更深的苦难。
她学会了沉默，把自己缩进一个坚硬的壳里，只有在学校，在安拾忆身边，在那个有左航存在的空间里，才能短暂地喘息。
晚饭在令人窒息的气氛中度过。
姜建国吃完饭，骂了几句，又晃晃悠悠地出门，不知去了哪个牌局或者酒局。
家里终于恢复了短暂的平静，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疲惫。
姜予柠默默地收拾着碗筷，母亲李秀华走过来，默默地帮她擦拭灶台。
看着女儿沉默的侧脸，李秀华眼眶又红了，她伸出手，想摸摸女儿的头，却又无力地垂下。
万能角色2“柠柠……”
母亲的声音沙哑。
万能角色2“是妈没用……”
姜予柠“妈，别说了。”
姜予柠打断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疲惫。
姜予柠“快收拾完，你早点休息。”
她不想听母亲道歉，这只会让她更难受。
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高考上，等她考上大学，找到工作，就一定带母亲离开这个地狱。
这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全部信念。
——
深夜，姜予柠躺在狭窄的小床上，听着隔壁母亲房间里隐约传来的、压抑的哭声，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
月光透过薄薄的窗帘，在水泥地上投下惨白的光斑。
她想起了左航，想起了那封没有回音的信。
那份求而不得的苦涩，与眼前这令人绝望的现实相比，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她拿出藏在枕头下的日记本，就着窗外微弱的光线，一笔一划地写下：
十月十五日，阴。
信，他大概没有看到。也好。我这样的人，本来就不该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光怎么可能属于阴影呢？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高考。考上大学，带妈妈走。
拾忆今天约我去奶茶店，我又撒谎了。
对不起，拾忆，我不是故意要骗你，我只是……无法让你看到我身后的这片泥泞。
但愿有一天，我能真正配得上你的友情，也能……真正地，站在光里。
合上日记本，她将脸埋进冰冷的枕头里。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浸湿了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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