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可以开始重组了。”
蝎尾低喃。从手机夹槽将先前收集的碎片全部取出,将手机上储存的传送装置的外形图交给怪物,怪物凝神看了看外形图,那是个只有手心大小的球形机器,构造看起来并不复杂,用碎片拼合就会像拼图一样简单。他接过碎片,准备开始原子重组。
然而他拿着手里碎片,迟迟没有开始动作。
“怎么了?快开始吧。”蝎尾催促。
“修复之后,我们能一起走,对吧?”
怪物神色不宁,微微紧着眉心低声问道。
“当然了!”蝎尾惊呼,“约定,我记得的,传送器能送我们走的,快点动手吧。”
“那,我们,结婚……”怪物仍是惶惶不安地询问。
“对对,你已经等不及了是不是?我知道你比我急。”蝎尾咧嘴笑道。
“……恩…”
怪物点头,阖眸深吸一气缓缓吐出,遂抬眸凝神专注,淡薄的光芒汇聚于他手中,钻入嵌合的碎片缝隙。而蝎尾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双手,心急如焚地等待他完成。传送装置的缝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拼接愈合,他的手心已经隐隐冒汗,蝎尾注意到他鼻尖与额首隐隐湿润,很显然他做这个并不轻松,尽管焦急她也帮不上忙,只能暗暗在心里催促。
起初修复的进程还很快,但等过了几分钟,进度几乎完全停下来了,蝎尾看见他紧缩的眉缓缓放开,甚至停止了修复,连声问到:“怎么回事?”
怪物解释:“修复是差不多完成了,但需要充能,我们得找到发电站。”
听到这里蝎尾失落地叹气:“还得找啊…要等多久?”
“找到发电站,再等一阵充能应该就好。”
怪物说道,也只有他有办法,而且他看起来信心满满的,蝎尾也只能相信他了。他们前往了距离最近的发电站,但却是废弃的,只是设施的报废程度很轻,两人花了些时间重启总闸后,可算是给传送装置充上电源了。
“还得等它充能,反正也是干等着,我们也几乎一天没睡觉了,先休息休息吧。”怪物提议。
“……”蝎尾抬眼看向发电站四周,这里满是锈铁的气息,目之所及只有灰寂的铁器,灰尘堆积在任何她能触碰到的物体表面,“我不想在这休息。”
“好吧…得找酒店民宿。”怪物垂首看看自己身上湿哒哒的衣服,“而且我衣服也没干,真得洗个澡了。”
将传送装置藏于地下充能也没人能发现,他们不打算守在这里,而是离开电站,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是城市但这地方人太少了,许多店铺都关门了,酒店都没看见有在营业的。终于找到一家简陋的民宿,在浴室洗了舒服的热水澡后睡下,醒来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外面的天色已暗,好像全世界都变得灰蒙蒙的。
“过了一天吗?”蝎尾揉揉眼睛看向窗外,又看了看躺在自己身边的怪物,有些恍惚。
“没有,我们只是睡了一下午。”他看上去也没醒来多久,声音也不像平时那样有力。
再躺会吧,他们同时想。怪物搂过她的腰将她抱紧,突然毫无征兆地笑了笑。
“你干嘛?”蝎尾不解他为什么发笑。
“我,我想到,我们以后每天都会像这样在彼此枕边醒来了。我真的能过上在床上一翻身就能抱到自己爱人的日子了。我是这世上最幸福的男人。”
他说着说着,鼻子竟有些酸涩。蝎尾隐隐黯然,但她只是任由男人搂紧她身子,直到蝎尾肚子传来声响,他们才得知,距离上次进食居然已经是一天前的事了。
迫于饥饿他们下了床出门寻找食物,找到一家餐馆,尽管菜品有些无聊,但在劳累的作用下那成了很饱足的一餐。填饱肚子后怪物同她牵着手,走在了落满夕阳余辉的安静街道,一切都平静得如此自然,就像怪物想象的那样。在他们婚后,他们过上只有睡眠、进食、和彼此的日子,平庸又幸福。
“说实话,我去不去钟鸣城都没关系了。”他释然一笑,将她的手握紧,“要是你在我身边,这辈子都被困在这世界我也没有遗憾了。”
“是吗?那样你可真幸福。”
蝎尾低喃,语调听着好似在笑,怪物不看也能想象到她美丽脸庞勾起笑意的模样。
“当然,如果你想回去,我也跟你走。我会陪你去任何地方的。所以,我们的婚礼场地,不管你是想在花田里;还是城堡里;还是海边,去哪我都可以。”
怪物自顾自地说着,全然不知头顶已笼罩起乌云,倾泻的雨点落下。蝎尾推着他跑进了旁边的屋檐底下躲雨,又猛然发现他们躲雨的屋檐底下是一家店铺,是婚纱店。
“噢对,还有婚纱,我差点忘了。太巧了…!”
怪物惊叹,店内没亮着灯光,没有人营业,但奇怪的是店门却敞开,他想都没想就拉着蝎尾走进去,闪闪发光的华丽婚纱陈列,有纯洁的珍珠白,有神秘而尊贵的雅黑,不时有玫瑰与宝石的装点,它们一件比一件耀眼,怪物朝每一件看去,再想象蝎尾穿上的样子,她身披耀眼婚纱的模样一定比这世上的任何都要动人。
居然能在这样的情境下奇遇一般地来到这里,这是命中注定吧?
“太幸运了,我真想感谢这场雨。”怪物几乎笑得合不拢嘴,他扭头去拉起蝎尾的手,“快看看呀,你喜欢什么样的?”
蝎尾抬目扫视了一周,她看了很久,却没有一件能让她的目光停留太久,最后她似乎终于看中了一件有着长长拖尾的鱼尾裙婚纱,却也没有表态,只是愣愣看着,不知在想什么?
“你喜欢吗?你喜欢对吧?”怪物兴兴问着,走到她注视的那一件前,“我想买下它,我知道你或许还想再回去看看钟鸣城的婚纱,但没关系,不管你会不会在婚礼上穿,要是你喜欢我都买。”
说着他又有些失落,留恋地轻抚着人台上婚纱的裙摆:“可是没有店员在,好可惜,我真想现在就让你试试穿上它。”
“你还真是很期待婚礼呢。”蝎尾淡淡勾唇。
“不如直接拿下来换上吧!,虽然店员不在,但是我决定买下来了。”他欣喜笑着邀请蝎尾,“我帮你试试婚纱好不好,就在那个更衣间里吧!”
说着,他就上去小心翼翼地要将婚纱从人台上取下。而当他背对着蝎尾的此时,丝毫没察觉蝎尾眼罩亮起的靶心已经对向他的心脏。
“来试婚纱吧,蝎尾!”
他拿上了婚纱,正扭头要带蝎尾去试衣间,一阵夺目的白光毫无征兆地盖过他视野,他愣住了,甚至有一瞬间产生了幻觉,好像这一切的美好已经超出了人间的承载范围,天堂即将降下光芒的天梯将他引走。
可天梯没有出现。
他下意识将婚纱紧紧护在怀中,有什么从他眼前轰然炸开,展柜的玻璃碎片飞溅,嵌入他的肩膀后背,坍塌的墙体压倒展台上美丽的婚纱,等待光芒褪去,他重重倒地,第一反应是查看自己护在怀里的婚纱,察觉到红并不是婚纱的本色后,他才发觉自己的身体已经血肉模糊。皮肤大片烧伤,腿也肯定断了。
他恍惚抬头,看见蝎尾从降下的护罩后面走出,在确认她毫发无损后,他松了一口气。
“蝎尾…你的婚纱……”
蝎尾神色阴冷地看着地上浑身是血的男人,他气若游丝地说着什么,紧紧护着那已染红的布料,语调好像是愧疚,愧疚他没保护好她的婚纱。
“我不需要了。”
她淡淡开口,一枚手心大小的器械在她手心出现,是她的传送装置,很显然是已经充能完毕,被蝎尾召回手中。
“什么……意思?”他困惑,呛血的咽喉挤压发出不成调的声音。
“没有人要结婚,也没有人要为了你试婚纱。”
蝎尾轻轻走到他破烂的身体旁。
“可…你……约定……”
“嗯,是约定,我记得。”她漫不经心地撩撩头发,“可跟死人结婚是不可能的吧?”
那一瞬间他才如梦初醒般地意识到,是她炸伤了自己,她背叛了自己。
“你可真敬业,这么恶心肉麻的台词都说得出来。”她脸上勾扯起顽劣的讥笑,“吻戏也没什么经验,你们没有岗前培训吗?”
“为……什么………为…什……”
他视线逐渐模糊,已经几乎看不清他最留恋的面孔,她唇瓣开开合合说了什么也听不明白,他只是苟延残喘着挣扎,拼命想要爬起,嘴里不断呢喃着重复的音调。
“不管是你整的这一出还是你盘算这一出的头子,都让我恶心到爆了。”
她轻飘飘地说着,他近乎散架的身体好不容易爬起一点,她抬起高跟鞋的鞋尖轻轻在他身体上一推,他便狼狈不堪地倒回去。
“我要回钟鸣城了,我会把这场意外相关的所有犯人都杀了,再继续我们的战争计划。我会得到你承诺爱的我将拥有的一切的。”
怪物头颅内嗡鸣作响,失血过多的四肢已经麻木,再也听不得他使唤,还想再开口说什么,血液也已经堵塞住他的咽喉。
蝎尾只是一昧用讥讽又悲悯的眼神看着一息尚存的他,见他无力举头,便用擦得油光锃亮的高跟鞋尖挑起他下颌。
“多么耻辱的表情,你要是死在这了该多好,哪怕你活着回去了,你的头子绝对饶不了你吧?呵呵哈哈哈——”
这多讽刺啊,被自己当成信仰爱恋了数十年的女人这般对待,任她用鞋尖随意拨弄。
“永别吧。”
蝎尾弯腰在他耳畔喃喃,说到这里时,她才惊觉她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她连这家伙的名字都没记得。只能轻飘飘地补上一声“怪物”。随后传送门便从她身后开启一道跨越时空的裂隙漩涡。
“不………!你……”
怪物惊恐,他死死瞪着她从她身边退开走向传送门。
“蝎尾……!!!”
她微笑着退身跨入门的那端,怪物使出全身最后一丝气力抬手伸向她,却再也抓不住任何。他近乎崩溃歇斯底里的哀嚎,也再也传不过门的那端到达她所在的那处,只能望眼欲穿地看着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传送门的漩涡中,他还想追去,传送门已经毫不留情地关上了。这一切发生得如此快,她消失得如此彻底。明明上一秒还和她聊着未来,聊着婚礼,这一刻他却像从未遇见过她一样,一丝有关她的踪迹都没有。
“蝎尾……蝎……蝎尾……”
他仍不停地唤着,好似咒语。她是不是真的走了?为什么又听不见她的声音了,又变得像以前那样得不到她的回应了。她是不是真的?她真的存在吗?他垂首摸向自己的脖颈,下意识想找挂在脖子的黑玉,如果她是真的,那块玉就是唯一的证明。
他在身上摸索许久,才突然发觉那枚黑玉吊坠已经不在身上了。
“我卖……就当是为了你吧……”
他想起来了,他为了蝎尾决定卖掉那块玉。玉是不在了,可还有蝎尾啊,不是吗?
是吗?
他哆嗦着身体艰难地再次抬首看向四周,本该光鲜亮丽的婚纱店已是满目疮痍,刚刚还在和他挑选婚纱的蝎尾,好像已经找不到去哪了。
“计划……战争……”
他缓缓记起,那张跟随她落到他面前的计划书里,的确提到了战争。而他们的目标,或许就是他所出生的那个世界。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这个女人对他而言根本就是灾难。她从没想过兑现诺言,她没有任何一秒为自己动情。哪怕他为她荒废了大半辈子,为她斩除一切威胁,为她放弃了自己的一切,她也从未正视过自己。没有人要和他结婚,也没有人要为他穿上婚纱了。
而接下来,与他誓言截然相反的是,他最深爱的人将亲手毁灭他和他所爱的一切。
肾上腺素褪去,疼痛在这时铺天盖地的席卷了他全身,他已经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不会……离开你……还会找到你的…我会……找到你……”
他沙哑着低喃,拖着浑身是血的躯体,几乎是爬着离开了那片令他心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