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要在全球范围内捞你儿子尸，有DNA信息我就能定位。”

蝎尾平静道出令人惊愕的说辞，怪物扯了扯她手腕，怕她那不带收敛的刺耳话语伤到风吟。

“…他身体的原料是我的心脏，DNA信息应该跟我一样。”好在风吟表现很平和，只是多了一丝期待与惊喜。

蝎尾问她要了一根头发，用手机扫描收集到DNA信息，再开启定位就能定位到全球范围内DNA相同的人或尸体，不禁让人感叹钟鸣城的科技究竟多么发达。

“可这个功能耗电很厉害，没有充足稳定的供电用不了。”蝎尾又冷冷道，“通常只有钟鸣城的供电站能做到。”

怪物听闻，提议：“要是有足够强大的某种能源，我倒是能试试转化电能。”

“如果只能等量转化，按这个世界的能源来看至少得去核电站才行。”蝎尾又立马泼了桶冷水。

正当几人发愁时，风吟转身不知从何处取来一个闪着光辉的精致留声机，“试试转换它的能源吧。”

蝎尾端详着那留声机，它个头很小，比蝎尾记忆里的留声机小太多了，更像是个摆件。

“虽然看起来很简陋，但我的乐器都依靠世人的某种敬仰力量驱动，或许蕴含的能源比想象中巨大。”

蝎尾又用质疑的目光看向怪物，怪物脸上隐隐动摇了一瞬，他上前一步接过留声机，制造出一条电线连接上蝎尾的手机后，试着转换制造电能。风吟全程紧眉看着。很快串连的电流窜过电线，蝎尾的手机侧面也紧跟着亮起呼吸灯。

“怎么样？”怪物急切地问。

蝎尾眉宇低压神情凝重，她手指飞快在屏幕上操作什么，紧接着她的手机响起警示音，一道青蓝色的光波于殿堂中心向外展开，很快席卷至全球各地。

“…有了！”怪物惊呼。

怪物手中的留声机不断有电光闪烁，风吟屏息凝神地注视着蝎尾的手机银幕，手机显示的雷达上出现红点，其中一个是他们身边的风吟，其他的分散在某片海洋的角落。

“天啊……是吗？是他吗??”风吟有些控制不住情绪，颤抖着失声询问。

“也许吧，我会把定位同步给你。”蝎尾稍稍松了口气叹息一声，平复了心境回答。

风吟紧绷的双唇不住哆嗦着，眼罩遮盖看不见她眼，她或许强忍着泪意。

“谢谢你们……这恩情我会永世铭记。”

蝎尾用手机打印出一张卫星定位地图交给她，那位孤傲又清冷的艺术家竟躬身向他们行谢礼。紧接着她立即从窗台纵身跃去，拖着宛如黑色双翼的长长披风，如同彗星坠落轰然投入殿堂对面的汪洋。她走得过于匆忙，以至于两人望着她的身影消隐于浪花的怀抱时，都有些恍惚。

“她就这么去了?光着身子一个人下海。”蝎尾吐槽道，“为什么这么急着去捞一个死人呢？至于吗？”

他们的任务完成了，从阶梯原路返回，蝎尾还在说着风吟的坏话。

“装神弄鬼的，哪有什么神不神鬼不鬼的，不过是刻了些裸男裸女雕塑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怪物还想制止她继续说，毕竟那可是真的艺术女神。他还未开口，巨大殿堂响彻羽管风琴宏亮的乐声，娓娓动听地奏起一首流传千古的古典乐。

深灰的殿堂焕发出夺目的光彩，仿佛一阵风吹散了宝石表面堆积的尘埃。那古典乐犹如神谕，牵动着人们欢笑转身；有序流动。越来越多的人从四面八方涌入，在殿堂的中心形成一团舞蹈的漩涡。

于殿堂中流连忘返的游客们早已对这歌曲烂熟于心，哪怕他们并不属于某场剧目或演出，只是来自世界各地的芸芸众生。可在听见那交响曲回荡时，他们的灵魂却都能被牵动起频率相近的共鸣，一同低吟浅唱。

蝎尾愕然，她意识到那曲目对她也有着相同的吸引。那音符不受她控制地勾起她脑内一段亘早往事——先是一帧描绘钟鸣城的一座破旧老房的画面，随后又藕断丝连地牵扯出更多的音画，让思绪回到十多年前。

蝎尾想起来了，那是妈妈的留声机里，她最爱听的一首。

“狂风把五月宠爱的嫩蕊作践，夏天出赁的期限又未免太短……”

于是她也同那些齐唱的游客加入了这无人组织的“快闪”，起初她只是以笨拙又试探的声嗓颤颤巍巍地哼出几个音调，紧接着在群众合唱氛围渲染下，她的声音愈发坚定。

“天上的眼睛有时照得太酷烈，它那炳耀的金颜又常遭掩蔽。”

怪物也立即想起这首熟悉的乐曲，时隔多年再次听见他仍旧触动，可现在眼前这个本该从不诵读矫情诗篇的女人才是带给他最大震撼的人。

他注视着她有些笨拙地旋转着身姿跃入舞池中央，便也快步迎向她，拉起她双手。

“被机缘或无常的天道所摧折，没有芳艳不终于雕残或销毁。”

怪物揽住她腰间，蝎尾搭住他骨手十指交扣，与涌动的人流共舞。吟诵同一诗篇；传唱同一爱恋。

“但是你的长夏永远不会雕落，

也不会损失你这皎洁的红芳，

或死神夸口你在他影里漂泊，

当你在不朽的诗里与时同长。

只要一天有人类，或人有眼睛，

这诗将长存，并且赐给你生命。”

这恐怕是风吟殿堂内唯一没有风吟参与的歌剧，但它还是完美谢幕了。音乐带来的魔效消失了，他们自如地停止了舞步，响起热烈的掌声，掌声献给自己，也献给在场每一位热爱着艺术的人。

“你这不是很喜欢她的歌吗？”

怪物勾唇一笑。还留恋着方才同她的共舞，尽管他们很不擅长这个，但光是学着旁人模样交叠彼此的手掌手臂旋转，就足以完成这场群演了。

“在钟鸣城这又不是她写的。”她回过神来，发觉自己被人群牵动而变得不像自己时，有些难为情地甩开怪物的手。

他们在爱尔兰的旅途结束了，风吟也在之后某日终于拼齐了儿子的身体。他们乘坐的船只渐行渐远，虽然离开了风吟的殿堂，但她的歌永远如同他们船下的河流一般深远。即便蝎尾不想承认，但风吟的音乐早已在不知觉间渗透蝎尾的回忆。

“我还是不懂，明明都死了，为什么还要花几百年的时间去找一具尸体。”蝎尾坐在船边上，侧首望着海景心不在焉道。

“…光是思念你的十年就已经快摧残我的心智了，而她用了上百年……”怪物坐在她身侧，轻描淡写地说着，“你可能觉得不值得…但她苦苦思念的，或许已经成为她的一切。”

蝎尾神色微暗，似乎听出了什么言外之意，却也没有表态。

下一站是日本，已经是最后的一块碎片了。这是他们距离东亚最近的一次。

登陆后他们就近找了吃饭的地方，怪物貌似很好奇这里的食物，主动提议去了家寿司店。

“老天，他们不穿鞋。”蝎尾扯了扯嘴角。

怪物已经弯腰脱好鞋走进去，回过头来用催促的目光温和地看着蝎尾。蝎尾在门口站着迟迟不肯进店，因为里面的食客全部席地而坐，连椅子都没有，鞋子必须脱掉才能走进去。

“能不能换家店啊。”

“这个国家的人都是这样的，其他店应该也一样。”怪物耸了耸肩。

蝎尾心里还是抵触，总感觉这群人吃饭还要脱鞋，肯定满屋都是脚臭味。但肚子又饿得不行，好在袜子不用脱，她脱了自己的高跟鞋之后便满不情愿地走进来，跟怪物找了位置落座。

菜单内容不少，不过几乎都是海鲜一类的。这国度四面环海，跟钟鸣城截然相反，钟鸣城甚至吃不到海鲜，所以两人对菜色还算感兴趣。

怪物点了份手握寿司，蝎尾则是海鲜盖饭。

“日本人用的尖筷子真有点不习惯。”

怪物拿起筷子，意外的很熟练，上菜后他很快吃下第一口，虽然味道算不上很喜欢但他吃得挺急。等他吃完三分之一了，蝎尾还在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怪物和他的食物，好像在等毒效起作用一样。

“怎么了？试试看嘛。”怪物见她始终没开始进食，催促道。

她皱紧眉头满是为难，犹豫不决的拿起筷子，装模装样的抓握筷子却怎么也用不对，见怪物用有些不解的神色看她，她又难为情地放下筷子，端起碗改用勺子进食。

“钟鸣城的人不会用筷子?”怪物心里猜测道。

她勺起一块盖着鱼籽的饱满米饭，迟疑了好一会，才鼓起勇气放进嘴里，明显被口腔中爆开的口感吓得脸上一惊，愣神了好一会，才皱紧眉头细细咀嚼。

“不好吃吗？”怪物很少见她露出这么可爱的反应，询问她。

她用力咽下口中食物，脸上是说不尽的复杂。

他们没吃太多就离开了店铺，怪物觉得那些食材没有被烹饪过的风味过于清淡，而蝎尾始终没琢磨明白那味道到底怎么样。对她来说这是钟鸣城从来没出现过的海的气息，就跟异世界里用魔物制作烹饪的食物一样诡异。总之，她应该不会再吃了。

他们的目的地是猫岛，购买船票后两人乘船出海，这船比先前的客轮小太多了，有上下两层，只能承载几百人，不过他们坐船时没有太多乘客，看到的海景也比较美观，外加气候更温和，这是他们最轻松的一次出海。

他们在船杆旁坐下，这里的海风吹拂让人感觉格外畅快。

“你说这是最后一片碎片了，对吧？”怪物提到。

“是啊，所以快点弄到手，就能回钟鸣城了。”

他打量着蝎尾脸上笑意，神情凝滞，“你是说我们俩一起回去，然后结婚，对吧？”

蝎尾笑意淡下去，流露出些许疑惑神色，但很快她便点头认真答应道：“当然了，这是约定嘛，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他咧嘴展开一个有些难为情的笑容咯咯地笑了两声，自己爱慕了十多年的好女人马上就要披上婚纱同他踏入婚礼的殿堂，只是想想她许诺的未来，他就已经暗喜得合不拢嘴。

“我其实…很胆小的，你接下来也得保护好我。”

蝎尾呢喃着，将头靠到怪物肩上。见她突然靠上来又对自己示弱寻求庇护，女人身上刻意的微香几乎要夺去他思考的能力。他既紧张又激动，小心翼翼地揽住她的身体。

“我会的…我们都要好好的回钟鸣城。”

只要保护好她，平安收集到所有碎片，遵守自己应当遵守的诺言。她那么需要他，哪怕回不了钟鸣城也会跟他长相厮守的。

这一切太美好了，美好得如此不真切。

怪物的骨手轻轻托起她下颌，蝎尾抬眼看看他，他的外壳已经重新罩上皮肉，俯身贴近又一次凑向她的唇。她迟疑了片刻，并没有让他察觉到自己的退缩，而是僵着身子好似石化了般任由他亲吻。

这次他吻得明显急切很多，环抱她肩的手臂多了几分霸道的力度。明明说过要留到他们结婚之后，他还是没克制住，舌尖撬开她洁白的齿贝，迅猛地缠住她艳紫的舌身。

太久了，忍耐的时间太久了……从第一次不受布料隔阂触碰到她的皮肤后便愈发难耐，好像从那酒后缠绵的一晚之后他对她的留恋便多了许多全新的成分，多了雄性对雌性单纯的渴望。这让他惶恐，他担心这种多出来的成分会玷污这种爱原本的纯度。

可又该怎么抗拒她带来的欲望，她明明这般冷艳魅人——弥漫着馨香的发丝；如同天鹅般高傲挺拔的胸腔与白净的脖颈。她的一言一行、她的每一寸呼吸……都像是点燃在雪海中心熊熊的烈焰几乎要融化他的一切。如果硬要否认她的性魅力，那才是罪孽。

他的索吻愈发热烈，可他察觉不到，或许是因为海风的吹拂又或是别的原因，蝎尾的身体和心都没再像之前那样攀升起爱欲的温度。

他还想将亲吻推向更深处，她却突兀地终止了，轻轻推开了他，只剩从他们舌尖牵连的暧昧细丝还交缠着。

“怎么了？”他仍留恋而幽灼地凝视着她娇艳的唇瓣，圈紧她身体的手没有松懈。

她敛眸微微摆首，移开了视线，“再让你亲下去，你就什么都留不到结婚后了。”

“对，对……”他有些恍惚，使劲摇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我还得，忍忍……是的。我都听你的。”

蝎尾笑了笑，船已经在不知觉间靠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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