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暖和点了吗？”

　　“暖和多了，谢谢姐姐！”

　　“没什么，这件熊皮子衣送你吧，就当是你分给我烤土豆的回礼。”

　　“诶？熊皮，是真的熊皮？”

　　“真的，熊都是我亲手猎杀的，一个雷咒就搞定喽！”

　　“哇！这就是魔女吗？”裹着熊皮大衣的小男孩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崇拜。

　　“那当然！”坐在他的身边，一同围着篝火，比他稍稍大一点的女孩闻言顿时得意起来，一对红色的长辫子也跟着要翘上天一般。但她并不是吹牛，就在几分钟前，她只一个普通的风系魔法，就把即将扑倒小男孩的狼群一并击杀。

　　“不过，应该只有我可以做到吧，妈妈说我是魔女里最强的。”

　　“姐姐好厉害！对了，姐姐，你怎么不直接把要狩猎魔女的国王杀死，这样你也就不用躲起来，跟我这样没有家的孤儿挤火堆了。”

　　“我也想啊。”小女孩撅撅嘴：“但是妈妈说，毁灭一个世界很容易，建立一个新世界很难。所以她要我先到处游历一下，了解旧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才能知道该怎么去建立新世界。”

　　“建立新世界？那是什么？是一个很强大的魔法吗？”

　　“不知道，就算有这个魔法，新世界又是什么样子的呢？”小女孩侧过了脸，盯着身边脏兮兮的小弟弟被冻得通红的鼻子，情不自禁地说：“也许，那应该是一个没有魔女狩猎，没有战争，大家都能吃得饱饱的，穿得暖暖的世界吧……”

　　……

　　记忆中那个魔女，已经在如梭岁月中遗忘了自己这个她随手救下的小孩，只留下这件陈旧的大衣在这里供他回想那时的惊鸿一瞥。

　　当然，如果她不是现在四仰八叉地躺在自己的行军床上，盖着这件大衣呼呼大睡，那追思往昔的氛围就更好了。

　　真不知道是该为她的信任感到欣喜，还是无奈。

　　“魔女小姐，魔女小姐。”他想要习惯性地碰一碰她的脸，但迟疑片刻，还是改成了摇晃她的手臂。她看不见的地方，没必要装成轻佻的样子。

　　“诶，你回来了。”被惊醒的她打了个哈欠，毫无防备：“最近布置这出戏，魔力的消耗有点多，借你的地方躺躺。”

　　果然，她是累了。金发的男子心头不禁一颤。只是当她醒过来时，自己就立刻戴上了他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面具，这样的心情，便立刻被面具遮挡住了。

　　“好歹是敌营，他们没法对付你，可全王都少女的梦中情人可就要倒霉了。”

　　“那真是抱歉啦！”艾莉克特满不在乎地揉揉眼睛，醒了醒神，转过头来望着他。

　　“我是来问你，斯莱塔现在怎样了？妈妈说现在一切都好，但她一向报喜不报忧，我必须知道我妹妹的真实情况。”

　　沙迪克微微一怔，一股奇特的酸涩忽的翻涌了上来。

　　他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出发的时候，她还在为精灵们的事消沉，虽然那是一个意外，没人能想到公主会突然跑到国王的跟前给她说话，更没想到国王会同意公主的提议……不过你放心，我叫了人看着她，或许现在，她已经缓过来了。”

　　“我怎么放心得下，斯莱塔那孩子，看上去开朗乐观，实际上极容易陷入自我怀疑的内耗之中。突然经历了这么大的事，我不在不在她的身边，妈妈现在又应该已经进入了军械制造所。没人在她的身边，她该怎么……等等，你叫了谁看着她？”

　　“还能有谁？”沙迪克不禁莞尔。

　　“那个人偶？”艾莉克特瞪大了眼睛：“你怎么能让他出去？不怕被认出追杀吗？”

　　“没事啦，我把‘泽内利少主的情人’交给了他。”沙迪克神秘一笑，实际上这个“情人”，是一个附有特殊伪装魔法的符咒吊坠。虽然把泽内利老爷子气得不轻，但在王都行动，为了自己能够出入各种场合而不被怀疑，沙迪克只能给自己塑造一个轻浮浪荡公子的形象。至于他的那些不超过三个月就立刻换掉的“情人”，实际上都是带着面具的战友，其中又以剧团的几个女演员们次数最多。“那个东西的魔法，可是我们的魔女小姐创造的，除了你没有人能识破伪装。”

　　也省的他总是不自觉用渡鸦跟着水星小姐，劝也劝不住，就算伊兰.佩尔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那也很危险啊！

　　“可、可他是人偶啊……”艾莉克特不知为何，忽然坐立不安了起来。

　　“我看着他可不像人偶。”弄不清艾莉克特的想法，沙迪克只能抱住了手臂，抬头望向天上的云：“我认识他，比你们都要早，那家伙看着无欲无求，实际上脾气一点也不小。”

　　“呦呵，这不是沙迪克大少爷的新任情妇嘛？不在泽内利家里呆着，但这儿来做什么？”

　　被堵在了离开的路上，“她”微微抬眼，说话的是个谄笑的骑士，隐约记得是某个伯爵的小儿子，靠父亲的恩荫进的骑士团，正堵在了“她”的必经之路上。“她”没心思理会，打算绕开他。但那骑士的两个跟班随即围住了“她”。

　　“难不成是到这儿勾搭男人来的？”

　　“也是呢，你这样的绝色，只让沙迪克大少爷一个人享用也太可惜了。”

　　“不如跟我们也玩玩？哈哈哈哈哈……”

　　不自量力。“她”两眼微微一眯，隐藏在漆黑法袍之下的手已经做好进攻之势。这等自大之人，通身都是破绽。

　　但就这看上去颇为魁梧的男人伸出手试图勾住“她”的下巴之时，一团毛绒绒的红色突然从他们之间冒了出来，拦在了“她”的面前。

　　“那个、不、不可以欺负女孩子！”挡在“她”的面前的少女，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勇气，但涨红的脸却满是坚定。

　　“哪里来没眼力见的混蛋，敢妨碍本少爷！”

　　“你、你们才是混蛋！沙、沙迪克先生在前线作战，保护大家，你们、你们却在这里……”你们却在这里欺负他的恋人。斯莱塔从没有见过这位“大姐姐”，认识沙迪克也才两个月，但她就是很生气，骑士不应该是像书上所描绘的那样，是以保家卫国、恪尽职守、保护弱者不受恶霸的欺负的存在吗？

　　可是越是怒不可遏，说出来的话就越是断断续续难以连成句，等回过神来，对方早已没了耐心。

　　“我当是谁，这不是‘公主亲封的骑士’嘛？现在公主把你撇过一边，就又来抱泽内利家的大腿了？”

　　“知道自己又黑又丑，就想沾美女的光上位？”

　　“把舌头捋直了再来给美女出头吧！”

　　三人顿时大笑起来。

　　“她怎么样另说，你们这些垃圾废物，靠着从贵族的洞里出来才能到这里来，别人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你们却在这里欺负他的女人，你爹当初怎么没把你们糊墙上啊！？”雀雀顶着她一对蓬蓬的粉色双马尾走到了斯莱塔的身边。她虽然一向看不起一切靠恩荫关系进入骑士团的人，但听斯莱塔这么说话，明明有理也变得无理，她实在是看不下去。

　　“雀雀小姐？”斯莱塔呆呆地望着她，等她反应过来雀雀的意思，连忙捞过发现冲突立刻跑出来准备战斗的风灵，一把堵住她的耳朵。留守女骑士中也不乏出身高贵的，听了这话脸红的不在少数。

　　“又是哪来的山野村妇，嘴巴脏成这样？！”

　　“不及你爹的棍子脏，让你妈生了你这么个脏东西！”

　　“你是谁家的骑士！？”

　　“姑奶奶是见习骑士雀丘利.潘兰杞！没有归属！怎么，想打架？姑奶奶早看不惯你们这群寄生虫了！”粉色头发的少女即刻唤出她的武器——一对巨大的铁锤。

　　“打就打，老子正想教训教训你这个不懂尊卑的乡下女人！”被激怒的骑士也抽出了他的长剑。

　　“雀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还自行留出了供他们施展的大片空间，一旁的莉莉可跟妮卡可急死了，雀雀才刚刚进入骑士团，连愿意做她的指导骑士的人都没有找好，对方再怎么草包，也是贵族，其中势力的盘根错节，她此刻气不过得罪了，往后怎么能应付。

　　可已经到了这剑拔弩张的时刻，竟然连斯莱塔也从她袖中的魔法阵取出了她的剑，带着风灵跟了过去，准备与雀雀共同进退。

　　还能怎么劝回她们？

　　心急如焚的妮卡看到了站在她们的身后低头沉思的黑袍“女子”。想到这场争端，正是因“她”而起，少女连忙走上前。

　　“这位小姐，你也看到她们两个势单力薄的女孩子，怎么能对付得了那三个贵族老爷，请你帮帮忙……”

　　“我会的。”

　　低沉的嗓音响起，妮卡愣了愣。这么干脆，她的话明明还没有说完……

　　眼见着黑袍的“女人”一步步走到了斯莱塔的身侧，而后，召唤出了“她”的法杖。

　　得，是这么个帮忙啊？！妮卡整个人都要疯了。

　　“豁，有意思了，大少爷的情妇、公主的小丑、山村野妇，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这是要一起造反了？”

　　“给她们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骑士吧！”

　　“让她们赶紧早点回家找个男人嫁了吧！”

　　“不过这种被睡过的破烂货还有人要吗？”

　　“斯莱塔.墨丘利！”低沉得有些雌雄莫辨的嗓音突然冲破了这漫天的侮辱诅咒，落入了少女的耳中：“打赢了这三人，他们自然会闭嘴。”

　　霎时间，斯莱塔通身一震，她这才发现，自己持剑的手居然在颤抖个不停，而性情暴躁的雀雀反而显得极为镇定，一双锐利的眼睛直勾勾得盯着她选定的目标，两手持锤，蓄势待发。

　　自己的战斗经验还是太少了。斯莱塔定了定神，重新握稳了手中的长剑。见她终于准备好，黑袍“女人”抬起眼，目光却锁定住了站在人群中的一个人。

　　“骑士长劳达.尼尔，按军规，骑士团营地不得私斗，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不如就来做个决斗的公证人吧！”

　　“真是……”

　　眼瞅着身边的一群人接连后退，隐藏在人群中的骑士长劳达.尼尔不由得感到了头疼。那三个挑事的都是杰特克家的封臣之子，平日里就经常惹是生非，除了兄长盖尔.杰特克能压住他们，连他们的父兄都难管束，更不要说他，可偏偏讨这次伐魔女的作战他们被安排到了留守的位置。

　　他原想在三人动手调戏“沙迪克的情妇”之后，对他们按军规处理，借以敲打，也让这个“女人”往后别来骑士团惹眼，没想到半途竟然杀出一个斯莱塔.墨丘利，更没想到这一点小事一来二去竟演变成了决斗。

　　没有兄长，骑士团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不过，既然兄长把这里托付给了自己，就必须把它管理好。

　　他走出人群，拔出了自己的巨剑，往地面用力一劈，平整的沙土地面骤然间裂开一道巨大的地缝，围绕着六人的位置不断向两边延展，直至合围成一个半径约二十米的标准圆形，而后瞬间喷出了火焰。

　　这就是最简单的结界魔法——决斗魔法，由裁决者，也是公证人放出，火圈之中，任何的魔法缠斗也不会影响圈外的观者，决斗者在这里面进行战斗，一旦离开火圈，或是倒地身亡，便被视作出局。

　　最后一个站在火圈里的人，即为胜者。

　　“决斗者，报上姓名身份。”

　　“格鲁恩.索兰，魔剑士，记住了，这就是要揍扁你们的人的名讳。”

　　“芬南.肯特，魔法师。”

　　“怀特.尼尔，魔导士。”

　　斯莱塔眨眨眼，这个人的姓氏，怎么和那位骑士长的一样，他们是一家人吗？

　　“‘尼尔’是王都私生子的姓氏，这里远不止一个‘尼尔’。”察觉到了她的疑惑，黑袍“大姐姐”低声解释道。

　　雀雀也开始报上了她的信息。

　　“雀丘利.潘兰杞，魔导士。”她举起了她的一只魔导驱动的铁锤，指向对面的那名使用重型拳套的魔导士对身旁两人说：“这个家伙给我，另外两个你们分。”

　　“哦，好的，我……”

　　“喂，到你了，别磨蹭！”站在火圈正中间的劳达盯着她，显然是有些不耐烦了。

　　“我、我叫斯莱塔.墨丘利，那个，魔、魔剑士！”

　　慌慌张张地报上名字，她小心翼翼地瞥向了最后的一个人。说起来，她好像还不知道这位“大姐姐”叫什么。

　　而眼前的黑袍“女人”却突然停顿了一下，仿佛是无知觉一般地扫过了斯莱塔一眼，苍白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的表情，却又像是一块投入湖水中的石头一下，在斯莱塔的心湖里撩起一阵涟漪。

　　这是怎么回事？她说不清这阵心悸从何而来。

　　与此同时，耳边终于响起了这场决斗的最后一个人的声音。

　　“伊兰.凯莱斯，愈疗师。”

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