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写字楼的洗手间。
不是因为它不够干净，恰恰相反，这里永远一尘不染，明亮得刺眼。是因为这里的镜子太多了。三面墙都装满了等身镜，让人无处可逃。
每次不得不来这里，我都会尽量低着头，速战速决。但今天，这个习惯被打破了。
"林秋雨，客户马上就到，你的提案准备好了吗？"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我猛地抬头。是刘姐，她正站在洗手间门口，手里抱着一堆文件。我低着头快速擦干手，不敢抬头看镜子。
"都准备好了。我这就去会议室。"
刘姐转身就走，高跟鞋的声音在走廊上渐渐远去。我松了一口气，但就在准备离开的那一瞬，余光瞥见镜子里有什么异常。
不要看，我在心里默念。但那种感觉太强烈了，仿佛有人在直勾勾地盯着我。最终，我还是鬼使神差地抬起了头。
镜子里的我正对着我笑。
不是礼貌的微笑，而是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的狰狞笑容。最可怕的是，我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
"叮——"
手机响了一声。我几乎是从恍惚中惊醒，慌忙掏出手机。是赵明宇发来的消息："今天还好吗？记得按时吃药。"
熟悉的关心让我稍稍安心。我深吸一口气，再次抬头时，镜子里只有我惨白的脸。
没事的，都是幻觉。我安慰自己。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等这个项目结束就好了。
走出洗手间时，我习惯性地摸了摸衣袋里的药瓶。那是我的安全感来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药瓶摸起来特别冰。
回到工位，我打开电脑准备会议文件。屏幕暗下来的瞬间，我看见了反射出的脸。
我在笑。
但我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自从那件事之后。
"秋雨，客户到了。"刘姐站在我工位旁，语气有些不耐烦。
我匆忙起身，一叠文件从桌上滑落。弯腰去捡时，眼角瞥见显示器反光，那张笑脸似乎更狰狞了。笑容几乎要从屏幕里溢出来。
会议室里坐满了人。我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这是个重要客户，容不得半点差错。投影仪启动时，我恍惚看见白色幕布上闪过一个人影，但等我定睛细看，那里只有PPT的标题页。
刚要开始讲解，喉咙突然发紧。我伸手去拿桌上的水杯，玻璃杯上映出的脸让我差点失手打翻它——杯子里的人冲我眨了眨眼。
"林设计师？"客户的声音传来，"您不舒服吗？"
"抱歉。"我定了定神，"我们的设计理念是......"
声音在颤抖。不知为何，我开始头晕目眩。PPT上的图片在眼前晃动，每一张幻灯片切换时，都恍惚能看见一张笑脸一闪而过。
我下意识去摸口袋里的药瓶，却摸了个空。
药呢？明明刚才还在的。
冷汗顺着后背流下来。我强撑着继续讲解，但注意力完全无法集中。投影仪的嗡鸣声在耳边放大，会议室的灯光开始扭曲，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模糊不清。
"总的来说，我们希望通过这个系列......"
话没说完，我看见自己的影子在投影上动了一下。不，不是幻觉。我的影子真的动了，它缓缓转过身，对着我扬起一个熟悉的笑容。
那是她的笑容。
"啪"的一声，投影仪突然熄灭了。会议室陷入短暂的黑暗。等到助理重新打开灯时，我发现所有人都在盯着我。
"林设计师，你还好吗？"客户皱着眉问，"你刚才说话的声音......"
"我的声音怎么了？"
"变得很奇怪。"刘姐插话道，"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变了个人。这个词让我浑身发冷。
"对不起，我可能是有点发烧。"我强装镇定，"需要暂停一下吗？"
"不如今天就到这里吧。"客户委婉地说，"林设计师看起来确实不太舒服。"
我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冲出会议室。身后传来窃窃私语，还有刘姐的叹息声。但我顾不上这些了，现在只想找到那个药瓶。
回到工位翻遍了抽屉和包，什么都没有。我瘫坐在椅子上，盯着显示器发呆。屏幕里隐约映出我的脸，那个诡异的笑容若隐若现。
"姐姐......"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猛地转头，办公室里一切如常。同事们都在忙自己的工作，没人注意到我的异常。
掏出手机给赵明宇发消息："药不见了。"
很快收到回复："我马上过来。"
放下手机时，我瞥见屏幕上的时间：7月7日。这个日期太熟悉了。七年前的今天，发生了那件事。
一定是最近太累了，我安慰自己。等赵明宇来了，吃了药就会好的。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但我知道，镜子里的那个笑容不会这么容易消失。
因为那个笑容，是七年前我亲手偷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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