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的走廊里,我掐灭了手中的烟蒂,连同已经空乏的烟盒扔进垃圾桶,然后轻轻拍打掉落在肩上的雪花,毅然走进医院,我是来找柳如烟谈分手的,为此我还带上了我全部的积蓄,五十万,以便为我们长达三年的青春关系划上终点,走到住院部十二楼时,一名实习的小护士打趣道“又来看女朋友啦?今天怎么没带花?”我勉强牵动嘴角,但实在没办法装出笑脸,只能微微颔首算作回应,在病房门口站了几分钟,散散身上的寒气,才推门而入,屋内柳如烟站在窗边,听到开门声,她欣然转过身来,喜悦的望着我,喊到“陆景琛你来啦!”脸上几处伤痕才刚刚结痂,头上缠绕着的纱布挡不住被剃去一大片的稀疏头发,手臂上残留的淤青也被单薄的病号服遮住,一个星期前的车祸,她差点被一辆失控的车拖行至十几米远,头皮被撕扯,肩膀的骨头受了很严重的伤,身体上多处撞伤和擦伤,然而最严重的是她的眼睛,医生告知我,她的眼角膜受到了不可逆的伤害,很可能会失去视力,他建议我们保守治疗一段时间,但叮嘱若无好转,再考虑角膜移植,我望着这个笑着迎接我的女孩,原本晶莹的双眸已是浑浊不堪,我在她视线里或许也不过是一团模糊的影子,随心生踌躇,但心意已决,也到了无法逃避的时刻,柳如烟察觉我的沉默,不安的摸索着向我靠近,因为视力受损,步伐摇晃,试图抓住些扶手才稳定些,我急忙走上前去搀扶,握住她手臂的一瞬间,明显能觉出她的放松,她本想拥抱我,却忽然皱起鼻子闻了闻,“陆景琛,你今天怎么有烟味?”我心中暗衬回答是,却扯谎说“可能是在楼下等太久,沾染了别人的烟味。”眼下正欲分手,何必再起争执,瞥见她身上的单薄病号服,我有些不满的问“怎么不待在床上?四处乱跑,这样下去,只会给别人添麻烦。”她娇嗔说“整天待在床上,都要闷死了,想趁还能看见的时候多看看外面的雪花。”说到这里,视线无意识的飘远,或许几天后,她连这些模糊的影子都看不到了,心里像被刀剜着。我忍不住骂出了声,“傻子。”她紧拥着我,用她那头散发着药膏味的头发在我脸上撒娇般的蹭着。那味道让我作呕,柳如烟愣住了,看我干呕,神情慌乱,空洞的双眼满是惊恐“陆景琛,你怎么了?”等那股嫌恶感消散,我吸口气,努力稳住心神,手指深嵌在掌心,我艰难的找到话题,“柳如烟,医生说你可能失明,你知道吗?”她黯然点头,声音低沉“知道了。”提及无人索赔的肇事司机,她露出的凄凉神情让我不忍,嘴唇颤抖着,我从口袋里掏出半年积攒的存折,塞入她手中,“这五十万,你拿去看病,密码是你的生日。”“不,我不要。”柳如烟挣扎的躲避,双手藏在身后,不肯接受,提高的声调几乎是命令了,将那存折死死按在她的手心,“从此以后,我们就各自生活吧。”她呆住了,任雪花在窗外飘荡,她显得苍白又无助,顷刻间,她露出一抹笑意,泪水无法控制滑落而下,“陆景琛,我不懂你的意思。”我冰冷的打断她,“你的眼睛快瞎了,别缠着我。”我以尽量冷漠的语气说道“又不是小孩子,哪里有什么不懂?我们的关系就此终结,各有各的路。”但她情绪崩溃,泪水顺着刚愈合的脸颊滑落,努力按下内心的酸楚,我不忍直视,转过身去,胃部因剧烈的情感波动而抽痛,弯腰用力捂住,压着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因为我不想要一位失明的女友。”柳如烟仿佛没听到一样,她小心翼翼的靠近我,关切的摸索着我的手臂,“陆景琛,是胃又疼了吗?”她试图看的更清楚些,将脸探的更近,那满是关心的小脸让我一瞬迟疑,却在心底迅速扼杀了心软的想法,趁此机会狠心甩开了她的手,颜面上写满了厌恶,“我说得这么明白了,你还有什么不懂?”我提高声调,“医生说你可能会瞎,你认为我会娶个瞎子吗?”我的冷漠显然吓住了她,她愣怔片刻,便委屈的哭出声来,“陆景琛,你不要如烟了吗?”我坚定的确认,“没错,那五十万就是给你的青春补偿,正好,你可以用它来治治眼睛,也许还有点希望。”她泪如雨下,扑进我的怀中,双手攀住我的腰,“我不要分手,也不要什么钱,我不信你会这么狠心,那个时候,我们一起度过了那么多的苦难,你也没有离开我。”我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心里有些酸楚,毕竟,看着她从一个稚嫩的小女孩成长到如今这番模样,我也不想看到如此难堪的一幕,我轻轻握住她的手臂,咬牙将她推开,但不小心用力过大,她没有站稳,跌坐在地上,这样也好,至少能让我显得狠心,我盯着她说“离我远点,别再像狗一样缠着我。七年前,你就像流浪狗一样跟着我,现在呢?眼睛快瞎了,还想拖累我一辈子,我不再是冤大头,让你滚是通知你,而不是和你商量。”柳如烟瘫坐在地,泪水如断线珠子,她的哭声仿佛是被撕扯的兽鸣,震的我浑身发麻如刀割,羞愧和不安让我无法忍受,转身离开了病房,就在房门关闭的瞬间,我听见她绝望的呐喊,“陆景琛,求你不要走。”但我还是走了,如果留下来安慰她,这场分手也许会注定失败,拖泥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