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暮雨坐在内室的桌边，苏昌河的话像根细刺，扎在心头隐隐发疼。他望着桌上那包糖炒栗子，牛皮纸的褶皱里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沉默片刻，终是伸手捻起一颗。
壳子被捏开的轻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金黄的栗子肉滚落在掌心，带着余温。送进嘴里，那股甜糯漫开时，眼前却晃过清瑶笑起来的模样，眼尾弯成月牙，鼻尖沾着金粉，那双眼睛干净得像山涧的清泉，映着光，也映着他的影子。
甜意突然卡在喉头，化不开了。
他缓缓闭上眼，苦涩从舌尖漫到心底。一个是天下第一李长生的弟子，师门庇佑，一身医术怀有仁心，活在阳光里，连笑都带着暖意；一个是暗河杀手，双手沾满血腥，走在不见天日的阴影里，连呼吸都带着刀光剑影的冷。
这样的两个人，本该是两条永不相交的线。
他拿起油纸包，将剩下的栗子一颗颗剥开，却没再吃，只任由那些碎壳落在桌上，像他此刻剪不断理还乱的心绪。
窗外的风卷着夜色掠过，烛火又晃了晃，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孤孤单单的，像被全世界隔绝开来。
回到天启城时，已是半月后。
清瑶坐在窗前整理药方，砚台里的墨汁被阳光晒得微温，笔尖划过宣纸，留下淡淡的药香。门轴轻响，萧若风端着一碟桃花酥走进来，酥饼上的花瓣还带着新鲜的粉白。
清瑶小师兄？
她抬头时眼里漾起笑意，放下笔要去接那碟子。
清瑶你怎么来了？
萧若风将点心放在桌上，却没像往常那样打趣她，只在对面坐下，指尖轻轻敲着桌面。
萧若风我听说，你在顾府时，和暗河的执伞鬼走得很近？
她脸上的笑淡了些，点头道。
清瑶你说暮雨啊，我们认识五年了。
提起当年在草丛里救他的事，说起他每次受伤都硬撑着不肯多言，语气里带着不自觉的维护。
萧若风暗河的人，哪有什么不一样？
萧若风的声音沉了沉。
萧若风他们生在阴沟里，手里的刀沾着多少无辜人的血？你可知执伞鬼三个字背后，藏着多少人命？
清瑶可暮雨不是那样的！
她猛地站起身，胸口微微起伏。
清瑶他心里有善意，他也向往光明，我看得出来！
萧若风你看得出来什么？
萧若风也皱紧了眉。
萧若风他是暗河培养的利刃，就算偶尔流露温情，也不过是杀手的伪装！
萧若风清儿，你太单纯，迟早要被他骗了去！
清瑶你根本不认识他，凭什么这么说？
她的眼眶微微发红，抓起桌上的药方往抽屉里塞。
清瑶我不想和你说了！
萧若风看着她别过脸的倔强模样，叹了口气，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化作沉默，起身离开了。
门被轻轻带上，她才转过身，看着那碟没动过的桃花酥，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她知道小师兄是担心她，可他凭什么把暮雨和那些冷血的杀手混为一谈？
赌气似的，她把那碟桃花酥推到桌角，拿起笔继续写药方，只是笔尖落在纸上，总有些不稳。从这天起，无论萧若风送来多少她爱吃的点心，或是找借口来院子里转几圈，她都抿着唇不说话，单方面地发起了冷战。
窗外的海棠开得正好，风吹过，落了一地粉白，像谁没说出口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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