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瑶是在第三日清晨醒的。
榻边的炭盆余温未散，她睫毛颤了颤，睁开眼时茫然地望着雕花床顶，好半天才动了动手指。雷梦杀端着药碗进来时，正撞见她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发怔，忙凑过去。
雷梦杀醒了？感觉怎么样？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疼，却想不起自己是谁，从哪里来。雷梦杀把前因后果简略说了说，指着她腕上刚系好的玉坠。
雷梦杀先生给你取名清瑶，以后你就叫这个名字，在这儿住下好不好？
清瑶眨了眨眼，看着眼前人爽朗的笑，又看了看窗外透进来的暖光，点了点头，像是接受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淌过。
春雪化了，檐角垂下绿藤，她渐渐长开了些，梳着双丫髻跟在李长生身后认草药，或是蹲在廊下看君玉练剑。
后来学堂里陆续来了几个少年，有的性子沉稳，有的跳脱爱笑，却都把这个最小的师妹护得紧。练剑的师兄会偷偷塞给她磨得光滑的石子，抄书的师兄会教她写自己的名字，连最不苟言笑的那位，见她踮脚够高处的风筝，也会默默帮她取下来。
她很喜欢他们，却更羡慕他们挥剑时带起的风。
这日午后，她搬了小板凳坐在屋檐下，看着不远处的空地上，师兄们练剑的身影。青衫翻飞，剑气扫得院角的竹叶簌簌落，她攥着衣角，小脸上满是向往，低头看了看自己肉乎乎的短手短脚，不由得垮下嘴角，长长叹了口气。
李长生小孩子家家的，叹什么气？
李长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清瑶抬头，见他手里晃着个酒葫芦，壶口还沾着点晶莹的酒珠，正含笑看她。她连忙从板凳上滑下来，仰着小脸问。
清瑶师父，清儿什么时候能长大呀？我也想跟师兄们一样厉害，能挥得动那么沉的剑。
脚步顿了顿，眼里的笑意淡了些。他走过来坐到她身边的石阶上，指尖捻着刚摘的一片薄荷叶，沉默片刻才开口，声音轻得像风拂过水面。
李长生长大没什么好的。
她歪了歪头，辫子上的红绳晃了晃。
清瑶可是长大了就能保护自己，还能保护师父和师兄们呀。
李长生或许等你真长大了，
李长生转头看她，眼神里藏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有怅惘，有怜惜。
李长生会后悔今日盼着长大的话。
这下更糊涂了，却见师父弯起嘴角，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掌心温温的，带着草药的清香。
李长生先把眼前的药草认全了再说吧，
他站起身，声音又轻快起来。
李长生连紫苏和薄荷都分不清，长大了怎么当厉害的姑娘？
她一听，立刻从板凳上蹦起来，追着他的影子喊。
清瑶我分得清！师父你看，那个叶子圆滚滚的是薄荷对不对？
廊下的风卷着花香掠过，把她的话音送出去老远。李长生回头看了眼小姑娘跑远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很快就被风吹散了，像从未有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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