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把最后一张泛黄的车票按进玻璃相框时,窗外的雨突然停了。潮湿的晨光漫过满墙模糊的地图,那些被红笔圈烂的褶皱城市地图里,唯独没有他此刻所在的坐标。
江淮安送我的第一张地图还钉在玄关。三年前他带着浑身雨水撞进我打工的便利店,指尖在货架上游移时顺手带倒了北海道薯片桶。我蹲下身收拾残局,却看见他运动鞋帮里露出的登山袜——靛蓝底色上绣着南十字星,和昨晚我看的地理杂志内页的图案一模一样。
"要加热吗?"我扫描他买的关东煮,滚烫的汤汁在纸杯里晃出小漩涡。他掏出皱巴巴的环岛骑行地图铺在收银台,油渍正巧盖住花莲海岸线:"请问这里到七星潭..."水蒸气熏开他眉间阴云,我鬼使神差地画了条虚线:"台风要来了,走山路更安全。"
后来他总在我上夜班时出现,带着他从各地搜罗而来的稀奇地图。羊皮纸上的茶马古道还沾着大理的雪,手绘南极科考路线图用企鹅粪便做标记。我送他不同城市的交通卡当书签,却在每个交接班的清晨,把监控回放里他的身影裁成邮票大小的截图。
"下个月我要去勘察加。"去年深秋他舔掉我嘴角的海盐奶盖,ipad上的火山地貌图泛着荧荧蓝光,"要不要一起追极光?"我缩进他带着松针气息的冲锋衣,悄悄删掉手机里存了半年的北海道攻略——他推特关注列表新增的那个日本女生,头像正是札幌冰雪祭的冰雕。
上周发现他护照夹层里的机票时,我正在熨平巴尔干半岛铁路图。我手中的蒸汽熨斗尖叫着碾过萨拉热窝,他伸手来挡,虎口的烫伤疤痕比地图上的等高线更扭曲:"只是帮地质队做向导..."我抓起裁纸刀划开蒙特内哥罗海岸线,他抢救地图的手比去年在便利店还要冷。
昨夜暴雨冲垮了地下室。我趟着泥水翻出他送的檀香山潮汐表,防水袋里却飘出富士山登顶证书。证书角落的唇印比我惯用的珊瑚色深三个色号,像他锁骨上始终消不掉的过敏红疹。
此刻世界地图在除湿机轰鸣中蜷缩。我摸着巴塔哥尼亚高原的折痕,突然想起他教我看等高线时的情话:“等高线闭合的地方,不是山峰就是盆地原来我们早该明白,有些相遇注定是地形陷阱,越是用力靠近,越会坠入爱的背斜层。”
晨光爬上满墙的图钉时,我撕碎了收藏五年的夜班监控截图。那些雪花噪点里他的残影,终于和褪色的等高线一起模糊。当最后一张车票在相框里停止呼吸,我学会了在暴雨来临前收起地图——真正自由的经纬,不需要红笔圈定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