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室内走廊里撞了数次壁后,羽诺终于放弃了寻找房间的念头。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望着幽深的过道,做好了在走廊过夜的准备 —— 只是一想到明天被仆人发现时的场景,耳根就不由自主地发烫。
恍惚间,一道黑影从身后掠过,带起的风裹挟着淡淡的衣香。羽诺猛地回头,走廊空空如也,只有壁灯的光晕在地面摇晃。
“难道是错觉?” 他正喃喃自语,突然发现身后的岔路竟变得异常熟悉 —— 墙壁上的纹路、壁画上模糊的图案,分明是之前走过的路!
羽诺心头一喜,拔腿就跑。前方果然透出一丝光亮,是他出门时没关紧的房门!他一把推开房门,脸上的笑容却瞬间僵住。
眼前的房间飘着甜腻的香气,衣物散落得遍地都是。尹娅正背对着门口换衣服,月光透过纱帘,在她裸露的“背上”投下柔和的光晕。
四目相对的刹那,时间仿佛凝固了。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息,连烛火都忘了跳动。
“我迷路了,你相信吗?” 羽诺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尹娅的脸 “唰” 地红透了,像被投入沸水的温度计。她慌忙抓过地上的睡裙遮住身体,另一只手抓起梳妆台上的发梳、香水瓶,劈头盖脸地向羽诺砸去:“变态!”
“我不是......” 羽诺的解释被密集的物品砸断,额头重重挨了一下,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头好疼......” 羽诺在一阵窸窣声中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柔软的床上。身边传来尹娅气鼓鼓的声音:“这也是没办法,谁让你偷看我换衣服的?”
他睁眼望去,尹娅正红着脸叉腰站在床头,裙摆上的蕾丝还沾着几根发丝。羽诺慌忙起身,却在摸到被子的瞬间僵住 —— 自己竟然没穿衣服!
“衣服!我的衣服呢?” 他扯着被子挡在身前,声音都在发颤。
尹娅嘟着嘴指向床头:“你的衣服脏得像块抹布,总不能让你穿着睡我的床吧?喏,给你换了套干净的。” 见羽诺抓过衣服,她猛地转过身,耳根红得滴血,“能下床了是好事,可你怎么能干出这种偷窥的事?”
“我真的是意外!” 羽诺急忙套上衣服,布料柔软得像云朵,“我在走廊迷路了,以为这里是我的房间......”
尹娅叹了口气,声音软了下来:“好吧,这次就原谅你。不过 ——” 她猛地回头,眼神里带着几分羞恼,“你还要在我床上赖到什么时候?穿好衣服就赶紧出去!”
“对不起!” 羽诺的脸瞬间涨红,手忙脚乱地冲出门,连门都忘了关。
尹娅看着空荡荡的门口,突然扑到床上抱住枕头,把脸埋进布料里嘟囔:“笨蛋...... 明明是你自己闯进来的......”
走廊上,羽诺摸着发烫的脸颊,心脏还在砰砰乱跳。他走着走着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明明可以问路,怎么又跑出来了?
转身回头的瞬间,身后的走廊竟变得完全陌生。羽诺正束手无策,前方突然闪过一个玩偶大小的黑影,速度快得像道闪电。
“等等!” 羽诺追了上去。黑影在岔路间灵活穿梭,最终消失在一扇半敞的房门前,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烛火。
“是在引我进去吗?” 羽诺轻轻推开门,看见一位老先生正坐在书桌前翻书。烛光在他银白的发丝上跳动,将他身上那袭黑色礼服的缎面衬得泛着微光,精致的金丝刺绣沿着礼服领口、袖口蜿蜒盘绕,每一针都勾勒出莱诃堡的典雅与庄重。
“打扰了。”
老先生抬起头,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是恩人啊。”
“您是?” 羽诺有些疑惑。
“我叫塞瑟,是莱诃堡的管事。” 老先生站起身,礼服下摆扫过地面的书卷,“小姐应该跟你提过,是你救了我们。”
“是的。” 羽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我迷路了,误打误撞来到这里。”
塞瑟了然地笑了笑:“想必是它们又在捣乱了。抱歉,请稍等片刻,我处理完这点事就送你回房。”
羽诺看向书桌,只见成堆的书卷堆得像座小山,有的摊开着,上面写满了弯弯曲曲的文字。“塞瑟管事在忙什么?”
“处理小姐白天没做完的内务,顺便查阅些资料。” 塞瑟拿起一支羽毛笔,在纸上快速书写,礼服袖口的褶皱随着动作微微起伏。
“有什么需要帮忙吗?我以前经常做这些。” 羽诺主动提议 —— 他想起在域亡城时,被 sin 逼着整理卷宗的日子,那些繁琐的工作竟让他练就了一手整理文书的本事。
塞瑟惊讶地回头,随即露出欣慰的笑容:“那就多谢恩人了。这些资料需要按年份分类,你看......”
“交给我吧!” 羽诺接过一摞书卷,指尖灵活地翻动纸张,将散落的书卷按编号归整。
塞瑟在一旁看着,突然开口感叹:“恩人真是厉害,不仅会说维莫拉斯语,还能看懂维莫拉斯文字啊。”
羽诺的动作猛地一顿,低头看向书页上的文字 —— 那些扭曲的符号在眼中变得清晰可辨,连他自己都愣住了。是啊,他怎么会懂这些?仿佛与生俱来就认识,开口就能说出对应的语言。脑海中突然闪过域亡城的画面:sin 把厚厚的典籍扔在他面前,用锡杖敲着桌面逼他背诵,从各种文学到古老的符文,哪怕是晦涩的魔素理论都没放过。那些曾经让他头疼的知识,竟在不知不觉中刻进了记忆里。
“曾经学过这些东西。” 羽诺回过神,继续整理书卷,语气里带着几分恍然。
“是吗?” 塞瑟的笔尖在纸上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 人类怎么会特意学习魔种的语言和文字?但他没有追问这个问题,只是继续翻阅手中的书卷。
过了一会儿,塞瑟继续询问:“恩人为什么会来到魔域?对人类而言我们魔域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啊。”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在一次战斗中被传送到了这里。”
“与魔种吗?”
“是精灵。”
“精灵!?” 塞瑟再一次感到吃惊,因为他从书籍中了解到,精灵魔法虽强,却不会随意对外发动攻击,除非同族受到了危险。
反观眼前的恩人,若说词属实,那么既会维莫拉斯语,又能让精灵主动开战的人类,一定不简单。塞瑟在心中默默缩减出三个字:很危险。
可看着羽诺低头整理书卷时,侧脸露出的青涩与认真,又实在无法将 “危险” 二字与他联系起来。
“或许这就是强者的伪装吧。”塞瑟暗自思忖。
这时羽诺抬头问道:“塞瑟管事,你说这里是魔域,可为什么你、尹娅小姐,还有其他人,看起来都和人类没什么区别呢?”
塞瑟放下笔,望着窗外的夜空解释:“我们是巫魔族,样貌本就与人类相近。当年魔王带领军队入侵人类大陆时,主力军大多是恶魔,那些长着尖角、獠牙的模样给人类留下了太深的印象,所以在人类的刻板认知里,魔种就该是那副模样。”
“原来是这样。” 羽诺点点头,手中的动作不停。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处理书卷,窗外渐渐泛起鱼肚白,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堆积如山的书卷上,也照亮了羽诺额角渗出的细汗。
羽诺坐在凳子上伸着懒腰打了一个哈欠,塞瑟走来向他说道:“需要的信息已经全部整理完毕,真是有劳恩人了。我送恩人回房休息吧。”
“嗯,好的。”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请进。”
仆人走入房间,向塞瑟躬身道:“塞瑟管事,小姐她......” 仆人一脸无奈,瞥见羽诺在旁,便止住了话头。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仆人退下,塞瑟向羽诺说道:“走吧。”
走出房门,原本深邃的室内走廊,现已变为能看见天空的外围走道。晨风吹拂着羽诺的头发,带着露水的清新气息。
两人走了不一会儿,正巧碰见了急匆匆跑来的尹娅,她脸颊涨得通红,像是刚发过脾气。
“羽诺你怎么会在这里?听仆人说你一整晚都没在房间里!” 尹娅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怒气,双手叉在腰间。
“恩人因为它们迷了路,所以一整夜都在我这。” 塞瑟解释道。
尹娅愣住了,随即跺了跺脚:“怎么会!我明明告诉过它们不准捣乱的!” 她话音刚落,角落里传来一声细微的呜咽,一个黑影正瑟瑟发抖地缩在石柱后。
“小姐,你做事太不用心了,往后怎么能完全接管重任!” 塞瑟的语气严肃起来。
尹娅的脸瞬间涨得更红,瞪了羽诺一眼后,气冲冲地喊道:“你可没资格在这里说教我,我该得到的必然是我的!” 说完,她猛地转身,裙摆扫过地面的石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背影透着明显的赌气意味。
塞瑟一脸无奈又不好意思地说道:“见笑了,小姐就是这样,一点小事就爱发脾气。”
“感觉尹娅小姐对塞瑟管事的态度确实不太好。” 羽诺忍不住说道。
“习惯了,她从小就这样。”
“但总爱发脾气也不是办法啊。”
“自从恩人到来后,她已经收敛了不少,只不过......罢了,都是我的错。”
“塞瑟管事与尹娅小姐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塞瑟想了想,觉得无妨,便开口说道:“那就当作行走过程中的闲聊,跟恩人说说吧。恩人还记得昨夜提及到的战争吗?”
“记得。”
“那场战争即是人魔战争,其中就有尹娅小姐的父亲。那时,尹娅小姐的父亲作为魔王的心腹之一、魔王军的首脑,曾在战争中立下赫赫战功。不知是阴谋还是陷阱,在一场与人类的战役后,老爷被同种人污蔑为叛徒,之后被恶魔所杀害。这一讯息由族会所传回,召尹娅小姐的母亲前往米达沓尔对老爷的事进行判决。夫人知道,这一走恐怕凶多吉少,为了保证领土的持有与继承,夫人将年幼的小姐,以及赫尔兰达的管理权交给了最值得他们信赖的我。”
塞瑟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回忆的涩味:“那些年我兢兢业业管理着夫人留下的土地,保护着领土的唯一继承人尹娅小姐,坚决不让其他族人篡夺赫尔兰达。为了不让小姐因为父母离去而悲伤,我骗她说,老爷与夫人是因为魔王军的任务繁忙,没时间回来。或许是小姐的思念心切,她的训练比以往都要刻苦,学习也更加勤奋。很快,小姐在孩童时期就开始接手赫尔兰达的部分内务,凭借出色的实力解决了领土内许多问题。”
“可纸终究包不住火。” 塞瑟叹了口气,“步入年少后,不知小姐从哪里得知魔王军早已溃散,自己的父母早已双亡的消息。当时她认定我在欺骗她,加上有人煽风点火,便觉得我想篡夺领土权。虽然后来那些谣言被压了下去,但她心里的疙瘩始终没解开,对我的态度也就一直这样了。”
羽诺疑惑地问道:“那塞瑟管事为什么不跟她解释清楚呢?”
“尝试过,但她正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去。” 塞瑟望着远方的天际线,“而且我怕解释后,她失去了发泄的对象,反而会更消沉。不如就让她继续发脾气,至少这样,她还能像个孩子一样活着。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的。”
“好了,我们到了。” 两人已走到羽诺的房间门口,塞瑟的面容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