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是什么样的皇帝?
他是一个被御史台言官指着鼻子痛斥“昏聩无能”,喷得满脸唾沫星子,却只能默默用袖子擦拭,连一句“拖出去”都不敢说的皇帝。
他是一个被后宫妃嫔、朝中大臣乃至内侍宦官处处掣肘,所有举动都被放在放大镜下审视,任何一点私心偏爱都会引来雪片般谏书的皇帝。
他的仁慈,与其说是天性宽厚,不如说是在这四面透风的宫墙内,唯一能保护自己的铠甲,也是一种近乎无奈的、对现实的妥协。
赵祯的后宫又是什么样的后宫?
那是一个比汴京最繁忙的码头消息传得还快的地方。
他上午刚赏了某位妃子一支珠钗,不到傍晚,连街头巷尾的孩童都能编出歌谣来唱。
他若是在哪位嫔妃宫中多留宿一晚,第二天天不亮,规劝皇帝“雨露均沾”、“保重龙体”的奏折就能堆满他的御案。
就是这样一个毫无秘密可言、处处是耳目的后宫,让他至今膝下空虚,连一个健康长大的皇子都没有。
那些尚在襁褓中的龙子,总是因各种“意外”早早夭折,其中的蹊跷,他不是不知,却是查无可查,护无可护。
而今日,这“漏风”的后宫,再次展现了其“高效”。
上午,盛家那位三郎在宫中为了给好兄弟荣显“涨脸面”,挥手间引动漫天彩云的骇人异象,
下午,“盛长枫”这三个字就如同长了翅膀,飞遍了汴京城每一个有权有势人家的厅堂书房。
若不是盛纮与盛老太太当机立断,在消息传开的第一时间就紧闭府门,谢绝一切访客,只怕那些闻风而动的皇亲国戚、高官显贵们,早已将盛府的门槛踏破!
日头刚过正午。
整个汴京城最热闹的地方,除了那两扇紧闭的盛府朱门和翘首以盼等着盛长枫出宫的皇城大门外,就属那原本莺歌燕舞的怡红楼了!
只见一辆辆装饰华贵的马车从四面八方飞驰而来,丝毫不顾往日的仪态风度。
车刚停稳,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王爷、公主、国公、侯爷们,竟如同下饺子一般,争先恐后地跳下马车或轿子,也顾不得整饬衣冠,只急匆匆地将一整锭黄澄澄的金子塞给早已目瞪口呆的怡红楼管事,然后,便像身后有厉鬼追赶似的,一头冲进那个已经被飞快改名为“遇仙阁”的雅间!
此时此刻,这间曾经充满脂粉酒气的房间里,早已被清空得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张旧木桌——正是当日盛长枫醉酒后趴伏酣睡的那一张。
“放手!是本王先来的!这仙缘合该由本王承继!”
一位鬓角花白的老王爷,毫无形象地死死抱住一条桌腿,对着旁边一位同样不肯松手的虬髯国公吼道。
那国公爷也是面红耳赤,据理力争:“王爷!凡事要讲个先来后到!这桌子是在下先付钱定下的!您位份再高,也不能强抢吧?!”
那些挤不进核心圈、抢不到桌子的权贵们,则另辟蹊径。
他们索性在拥挤的房间空地上,寻个勉强能落脚的地方,直挺挺地站定,然后紧紧闭上双眼,眉头紧锁,口中念念有词,试图强行让自己入睡。
别误会,他们并非集体中了邪。
他们只是在虔诚地尝试——尝试着能否在这“仙气”尚未完全消散的宝地,也做一个遇见白胡子老神仙的美梦。
万一呢?
万一那位传法的老神仙还没走远,看在自己如此诚心(且身份尊贵)的份上,也赐下一场仙缘呢?
怀揣着这无比质朴(且荒谬)的愿望,小小的“遇仙阁”在短短几个时辰内,硬生生塞进了数十位跺跺脚京城都要震三震的权贵高官。
以至于那些得到消息稍晚片刻、急匆匆赶来的人,只能对着门口几位已经被挤得双脚离地、悬在半空却仍不肯离开的侯爷干瞪眼,徒呼奈何,望“阁”兴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