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如非归来后的焦躁与阴沉,印证了楚昭消息的准确性——徐相的手,已毫不掩饰地伸向了京畿兵权,首当其冲的,便是护卫京畿西翼的“西山锐健营”。
娇娇坐在窗下,指尖摩挲着江蛟冒死拓印回来的密信碎片。
信上语焉不详,但“西山”、“人事更迭”、“需稳妥”等字眼,已足够拼凑出徐敬甫与何如非的图谋。
他们不仅要清除肖家在军中的影响力,更要牢牢将一支精锐握在手中。
“小姐,楚公子递了话来。”青禾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徐相……似有废立之念。”
娇娇猛地抬眸。
废立?徐敬甫竟已狂妄至此?难怪他如此急切地要掌控兵权。这已不仅仅是构陷忠良,而是动摇国本!徐敬甫和何如非,必须连根拔起!不仅要为肖家复仇,更要阻他祸乱朝纲。
“青禾,让禾晏不惜一切代价,拿到何如非书房暗格里,徐敬甫指使他构陷我父亲、以及此次图谋西山营的直接证据。”娇娇的声音冷冽如冰,“告诉江蛟,联络京中肖家部将,将‘徐相欲动西山营,排除异己’的消息,透露给几位御史。”
“那楚公子那边……”
“我亲自见他。”
这一次,她不再传递无字的香笺。她让青禾送去了一方素帕,帕角用极细的丝线绣了一枝将折未折的玉兰。
玉兰,高洁而易碎。
这是在问他,是继续依附即将倾颓的高枝,还是保全自身那点未泯的良知?
楚昭的回应来得很快。他约她在城隍庙后荒废的茶寮相见。
夜色深沉,茶寮破败,楚昭一身墨色常服,立在阴影里,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看着娇娇独自前来,素衣白裳,在昏暗中仿佛一捧新雪,亮得灼眼。
“你不该来。”
“楚公子既约,我岂能不来?”娇娇走近,仰头看他,眸光清澈,直刺人心,“徐相欲行废立,楚公子可知,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届时,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楚昭瞳孔微缩,沉默了片刻:“……你如何得知?”
“何须问如何得知?”娇娇逼视着他,“我只问,楚公子是愿做那倾巢之下的碎卵,还是愿做……拨乱反正的执棋之人?”
“徐相对我有知遇之恩……”
“知遇之恩?”娇娇轻笑,“是知遇之恩,还是将他满手污秽,染上你一身?楚昭,你心里清楚,徐敬甫这些年结党营私、卖官鬻爵、构陷忠良,桩桩件件,哪一桩没有你的手笔?你以为,你还能独善其身吗?”
她往前一步,几乎能感受到他紊乱的呼吸:“我父亲肖仲武,一生为国,战死沙场,却蒙受不白之冤,连庶人下葬都不得安宁!这其中,徐敬甫扮演了什么角色?你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楚昭脸色煞白,踉跄退后一步,靠在斑驳的柱子上。
娇娇却不给他喘息之机:“楚昭,悬崖勒马,犹未晚也。帮我,也是帮你自己。拿到徐敬甫结党营私、意图不轨的铁证,届时,你不仅是戴罪立功,更是匡扶社稷的功臣。难道你甘心,永远活在他的阴影下,做一个人人唾弃的奸佞之徒吗?”
楚昭闭上眼,脑海中闪过徐敬甫日渐专横的面容,闪过自己那些不得不为之的肮脏手段,闪过娇娇那双清澈却又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眸。
恩义、前程、良知、还有……眼前这个他无法企及却又深深吸引他的女子……种种情绪在他胸中激烈冲撞。
良久,他猛地睁开眼。
“徐相书房……有一暗格,钥匙他从不离身。但每月十五,他会去城外别院休憩一夜,书房由我值守……”他声音干涩,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这是唯一的机会。”
娇娇心中一定,知道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她没有道谢,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十五之夜,我会让禾晏接应你。”
与此同时,何府书房。
江蛟果然找到了守卫换防的漏洞,再次潜入。
这一次,有了楚昭暗示的机关诀窍,禾晏里应外合,终于撬开了那个隐秘的暗格。
里面不仅有徐敬甫与何如非关于构陷肖仲武、买卖官职、贪墨军饷的往来书信,更有一份名单——详细罗列了西山锐健营中即将被清洗的将领,以及准备安插上去的亲信名字。甚至,还有几封与藩王往来、语涉暧昧的信函!
铁证如山!
禾晏将证据迅速拓印,原件小心复位。
当这些拓印件被送到娇娇手中时,她知道,收网的时刻,快要到了。
徐敬甫,何如非,你们的末日,就在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