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吗？”她轻声说，隔着屏障与他对望，“三年前，你跪在我父亲面前求娶我时，他说过什么？”
沐楚然浑身一震。
记忆如潮涌来——
羽族王宫的大殿，年轻的沐楚然单膝跪地，向上官族长请婚。那位威严的族长看着他说：“楚然，你若娶锦瑜，便要知道——羽族王裔的命运，从来不属于自己。当苍生需要时，我们必须站在最前面，哪怕前方是深渊。”
当时的他只当这是长辈的考验，郑重应诺：“我会与她并肩，无论面对什么。”
如今，深渊就在眼前。
“所以，”上官锦瑜笑了，笑容里有泪光，“这是我的命运，父亲早就告诉过我。”
“去他的命运！”沐楚然嘶吼，金瞳几乎要滴出血来，“我跳崖三百年，背负通缉，踏遍生死，不是为了找到你后看着你去送死！什么苍生，什么三界，我只要你活着！”
“可是楚然。”上官锦瑜抬手，隔着屏障虚抚他的脸，“如果我不这么做，三界将永坠黑暗，所有人——你、浩诚、九天、依依、月华、汐颜……还有那些无辜的生灵，都会死。”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而且，你还没发现吗？月神留下的第二谕——‘神魔同源，光暗共生’。”
沐楚然愣住。
幽月猛然抬头，眼中闪过惊骇：“难道……”
“是的。”上官锦瑜看向那卷月光书简，“我的记忆完全恢复后，想起了一些被封印的往事。三百年前那场神战，魔族之所以能势如破竹，不只是因为魔神强大，更是因为……”
她一字一句，吐出惊天秘密：
“魔神，本就是月神在创世之初，为平衡光暗而分裂出的‘暗面’。”
溶洞死寂。
“当年月神执掌‘守护’与‘净化’，但她发现，绝对的善会导致秩序的僵化。于是她效仿创世神分裂光暗的做法，将自己的‘偏执’与‘掌控欲’剥离，化为‘魔神’。本意是让光暗互相制衡，维持三界动态平衡。”
上官锦瑜的声音在空旷空间里回荡：
“但月神低估了暗面的侵蚀力。魔神脱离掌控，不断吞噬负面情绪与黑暗能量，最终反噬本体。三百年前那场神战，表面是魔族入侵，实则是魔神要吞噬月神，成为完整神格。”
“所以月神才会陨落前留下这道神谕。”幽月喃喃，“因为她知道，只有她的‘光明面’重新归位，才能与魔神抗衡，将暗面重新封印或……净化。”
“而唤醒光明面的钥匙，就是最后的羽族王血。”上官锦瑜接过话，看向沐楚然，“因为羽族王血，本就是月神当年创造羽族时，融入的一缕自身神性。我们……是她的血脉延伸。”
沐楚然踉跄后退，脸色比上官锦瑜更白。
他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羽族王城会成为魔族首要目标，为什么上官锦瑜必须死，为什么她的魂魄碎裂后能被月泪石保存——一切，都源于三百年前那场神与自身暗面的战争。
而他爱上的，恰是这场战争中最关键的那枚棋子。
“所以……”他声音嘶哑，“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这个结局？”
“不。”上官锦瑜摇头，“月神留下神谕时，还给了另一个选择。”
她指向第三行文字：“‘三界重序，需以血祭——王血尽，神格生。’但你们看，这行字下面，还有一行几乎淡到看不见的小字。”
沐楚然和幽月凝目看去。
在银白光芒的映照下，那行小字若隐若现：
“若有双生魂愿共承，可化血契，同担神格之重。”
“双生魂……”幽月怔住，“月神的意思是，如果有一对灵魂羁绊足够深的‘双生魂’，愿意共同承担神格觉醒的代价，那么献祭者就不必燃尽血脉魂飞魄散，而是与另一人缔结‘血契’，两人共同承载月神神格？”
“但代价是什么？”沐楚然急问。
上官锦瑜沉默片刻，才缓缓道：“双生血契一旦缔结，两人性命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其中一人若死，另一人亦会神魂重创。而且……承载神格意味着要承担月神三百万年的记忆与神力冲击，稍有不慎，两人都会意识湮灭，成为神格操控的空壳。”
她看向沐楚然，眼中泪光闪烁：“更残酷的是，一旦缔结血契，我们就再也无法做回普通的沐楚然和上官锦瑜。我们将成为月神在现世的‘容器’，要肩负起净化魔神、重整三界的使命，直到……暗面被彻底封印的那一天。”
“那可能需要一百年，一千年，甚至更久。”幽月补充，“在此期间，你们将不再是你们，而是行走人间的‘半神’，被责任与使命束缚，永无真正的自由。”
溶洞陷入更深的沉默。
潭水无声流淌，月光书简静静悬浮。
这是一个比单纯的牺牲更艰难的选择——不是痛快地一死了之，而是背负着沉重的神格与使命，与挚爱捆绑在一起，走向一条看不到尽头的救赎之路。
而且，成功率未知。
“我选血契。”沐楚然毫不犹豫。
上官锦瑜一震：“楚然，你想清楚——”
“我想得很清楚。”他打断她，隔着屏障凝视她的眼睛，“三百年，我每一天都在后悔，后悔没能在你身边。现在命运给了我机会——不是失去你，而是与你真正生死与共，并肩而战。”
他顿了顿，金瞳中燃烧着不容动摇的火焰：
“锦瑜，你曾为我死过一次。这一次，无论是成神还是成魔，是救世还是殉道——我都要和你一起。”
泪水终于从上官锦瑜眼中滑落。
她笑了，又哭，又笑。
然后她伸手，按在屏障上。额心的月羽痕光芒大盛，屏障如冰雪消融。她扑进沐楚然怀中，紧紧抱住他，仿佛要将自己融入他的骨血。
“好。”她在他耳边哽咽，“这一次，我们一起。”
幽月看着相拥的两人，眼中也有泪光。她举起法杖，开始吟唱最古老的羽族血契祷文。溶洞中的月光书简缓缓展开，无数符文从中飞出，环绕着沐楚然与上官锦瑜旋转。
潭水沸腾，升起两股水柱，分别将两人包裹。
“以月神之名，引血脉为桥，铸魂灵为契——”
幽月的声音庄严而悲怆：
“双生共承，神格重光！”
符文涌入两人体内。沐楚然感到一股浩瀚如星海的力量冲入四肢百骸，无数陌生的记忆画面在脑海中闪现——月神诞生于创世之初的第一缕月光，她梳理星河，守护生命，创造羽族，最后亲手分裂出暗面……三百万年的记忆如洪流冲刷。
与此同时，上官锦瑜的羽翼完全展开，每一片羽毛都化作纯粹的光。她额心的月羽痕延伸出复杂的纹路，覆盖半边脸颊，神圣而悲悯。
两人胸口同时浮现出一枚月牙状的银白印记——那是血契的烙印，也是神格的容器。
潭水落下。
两人并肩站立，气息已截然不同。沐楚然的白发中多了一缕银色，金瞳深处有月华流转；上官锦瑜的银白羽翼更加凝实，轻轻扇动间洒落点点神光。
他们依旧是他们，却又不再是纯粹的他们。
“血契已成。”幽月放下法杖，身形开始变得透明，“月神的神格将在你们体内缓慢苏醒，直到完全觉醒那天，你们将拥有与魔神抗衡的力量。但记住——神格觉醒的过程，也是你们自我意识与神格意志博弈的过程。若心志不坚，便会迷失。”
她看向上官锦瑜，最后的嘱咐：“锦瑜，你父亲让我转告你——无论你成为什么，都要记住，你首先是你自己。”
话音落下，幽月的身影化作光点消散，守殿祭司的使命，终于完成。
溶洞重归寂静。
沐楚然握住上官锦瑜的手，两人掌心的血契印记同时发热。
“怕吗？”他轻声问。
上官锦瑜摇头，与他十指相扣：“有你在，我怕什么。”
就在这时，头顶突然传来剧烈的震动和爆炸声！碎石簌簌落下，魔族追兵，终于找到了神殿！
“该走了。”沐楚然眼神一凛，“浩诚和九天他们还在大殿外，我们必须会合。”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振翼——沐楚然背后竟也展开了一对虚幻的白金色光翼，那是血契共享的部分神力。
双翼一振，冲破溶洞穹顶，直上神殿！
而在他们跟令狐九天汇合离开后，那卷月光书简缓缓合拢，最后浮现出一行全新的文字：
“光暗终将重逢，宿命之子已启程。”
“愿这一次，不再是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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