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刺眼的光在黑暗中灼着他的瞳孔，航班信息一行行掠过，像通往未知世界的密码。首尔，仁川，金浦……这些地名曾经只存在于儿时的记忆，哥哥偶尔的提及和网络的资讯里，此刻却成了他唯一的目标。酒精让他的手指有些迟钝，但意志却异常清晰，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决绝。付款，确认，电子机票的凭证落入邮箱，一系列动作在混沌又清醒的头脑中完成，没有一丝犹豫。

做完这一切，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他瘫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手机从掌心滑落，屏幕暗下去，房间重新被黑暗吞噬。但那颗黑暗的种子已经破土，疯狂生长，缠绕住他每一寸理智。去首尔，找到他，问一句为什么，或者，根本不需要问为什么，只是要把他带回来，或者……留下来。

启程前的几天，凯活得如同行尸走肉。他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几乎是逃避般地没有带走任何与木共同生活过的明显印记——除了那件他偷偷藏起，木曾经穿过的，洗得发旧却仿佛还残留一丝气息的T恤。他向学校请了假，理由含糊其辞。没有人过多关心一个沉默寡言留学生的短暂离开。

飞机轰鸣着冲上云霄，透过舷窗，宁波在下方逐渐缩小，变成一片模糊的光点。那片承载了他短暂快乐和巨大痛苦的土地，被他暂时抛在身后。他没有离别的伤感，只有一种朝着宿命奔赴的、近乎悲壮的平静。机舱内灯光昏暗，邻座的人早已酣睡，凯却睁着眼，望着窗外无边的云海和更远处深蓝色的天际。哥哥此刻，就在这片天空下的某个地方。

首尔的空气与宁波不同，更干燥，带着都市特有的、混杂着尾气和某种香氛的味道。凯站在人来人往的仁川机场大厅，一瞬间感到了巨大的茫然和渺小。他按照事先查好的路线，乘坐机场快线，换乘地铁，复杂的线路和拥挤的人潮让他头晕目眩。虽然以前和哥哥一起上学的时候，父母每次过节都会接他们回首尔，但是过去太多年了。他早就忘记了这些复杂的事情。唯一有印象的是以前他们在首尔的家。但是在哥哥被接走前不久就搬家了，他更本无从知晓家的位置。

虽然凯的家境不错，生活费也足够，但是他不敢乱花去住酒店，毕竟韩国的物价比中国贵的多，这又是一次漫漫无期的寻找，所以他租了一个位于麻浦区的狭小考试院房间，逼仄得仅能放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墙壁薄得像纸，能听到隔壁的咳嗽声。这里成了他在这个庞大都市的临时据点。

寻找的开始，是盲目且困难的。他不敢直接联系父母，那无异于自投罗网。他凭着记忆碎片——木提过的家附近的地标，曾经看过的照片背景，甚至是他社交媒体上早已停止更新的零星信息（早就被父母停用了）——开始了笨拙的搜寻。

他去了木曾经提过的位于江南区的某个咖啡馆，点一杯苦涩的美式，一坐就是一下午，目光扫过每一个推门而入的顾客，心脏在希望与失望间反复起落。他徘徊在木可能就读的大学附近，看着那些青春洋溢、步履匆匆的学生，试图在其中找到那个独一无二的身影。他走过汉江公园，坐在长椅上，看夕阳将江面染成金色，想象着哥哥是否也曾在这里驻足。凯也很快要考试了，他想考回韩国，最好和哥哥一个学校，但是现实是他找不到他。

第六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