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归去
朱颜睁开眼睛是一道刺眼的白光,病房里,爸妈、邓放的妈妈、雨珍姐围在病床周围,低声私语。见朱颜睁开眼睛,纷纷围上来。
“妈,宝宝还好吗?”朱颜焦急地问。
“宝宝没事,放心吧,你感觉怎么样?”
“我没什么感觉……”朱颜抬手看看自己手上的针头,“邓放回来了吗?”
雨珍立刻安慰道:“小邓在执行任务,很快就回来,你别想太多,把胎养好啊!”
朱颜爸爸看了看吊瓶里的药,说道:“小颜,打完针就跟爸妈回家休养。”
“爸,我不回家,邓放很快就回来了,我得等着他。”
邓放的妈妈上前摸了摸朱颜的额头,说道:“小颜,听你爸爸妈妈的话,回去休养,邓放回来就去接你,好不好?”
朱颜使劲摇着脑袋说道:“不好!他很忙的,我要在我们家里等他!”
正说着,财务科长庄西岭和白小舟敲门进来。
“朱颜,出院手续办妥了,工作上的事情不要担心,已经帮你请假了,安心休养!一会儿让小舟开车送你们回去。”
所有人都在劝说,朱颜却执意要留在基地的小家里等着邓放。父母无奈,只能陪她住在这边。
一进门,家里的阳光甚好,还残存着邓放温暖的气息,邓放出门前的拖鞋还整整齐齐地摆在那里,冰箱里还有留给邓放的饭菜,如今已经变质,被爸爸倒掉的一瞬间,朱颜鼻头一酸,眼泪差点流下来。
妈妈把被褥铺好:“小颜,去床上躺着,医生说这几天都要卧床休息的,需要干什么就叫妈妈啊!”
朱颜点点头。
爸爸将厨房收拾好,过来问道:“想吃点什么?爸给你做。”
邓放不回来,吃什么都无味,朱颜摇摇头说道:“不饿,不想吃。”
妈妈将卧室门关了,同爸爸在客厅里小声说道:“这样下去不行啊,你去问问嘛!”
“涉密!你又不是不懂,能问吗?!”爸爸尽量压低了声音。
“哎,你看看小颜现在这魂不守舍的状态,要是再这么下去,你失去的可不仅仅是一个女婿了!”
“你别瞎猜了!我去问还不行嘛!”
试飞局的韩局长跟朱颜父亲也算老相识了,曾在同一飞行编队服役一段时间,韩局长一看便知朱颜父亲来之用意。
“老兄,我知道你要来,但是你不要为难我!”韩局面色凝重,愁云覆面。
“我虽退居二线,但是条例我还没忘!”朱颜父亲严肃地说道,话锋一转,“然而我军并非人情不进,邓放与家人失联多日,生不见人……他的妻子还怀着不足三个月的孩子!”
“哎!实属内部计划……无可奉告!”
“我不忘图知晓内部计划,只希望你告诉我邓放还能不能回得来!我女儿也是人民群众,她没有牺牲自我的义务!”
“你的女儿嫁到了满门忠烈之家!自然要承担……”韩局长看到朱颜父亲饱含泪水的双眼,不忍心再说下去,“军令如山,只字不泄。”
朱颜的父亲也不再问下去,因为答案韩局长已经给出了。
……
“小颜啊,现在还不足三个月,要不然……你以后的路还很长的。”
“妈妈,你什么意思啊?”
“你还年轻,假如说以后小放回来了,你们可以再要一个……”
“妈妈,你不要再说了!邓放这次出差时间久了一些,他会回来的。”
“我的傻孩子!你一时难以接受也是因为你们感情太深厚,慢慢的都会好起来,你是我们的女儿……”
“爸爸!他是我的孩子,我和邓放的孩子!”朱颜捂着肚子大声打断了父亲的话。
“爸妈,你们都不要再劝我了!我知道邓放这次任务很重,但是他会回来的,他答应过我,不会让孩子重复他的童年经历!我们都给孩子起好名字了!”
深夜难眠,朱颜趴在窗边,像小时候那样张望着窗外,对着满天繁星心中默念:“可他是邓放啊,于天地之间,在有生之年,他是我最可靠的人,他说过会一直在我身边的!”此刻星河璀璨,犹如人间仙境,落入凡人眼中的不过是星光倒影,岁月流金,多么希望一扭头就看到隔壁窗口的小放哥哥。
……
黑暗,无尽的黑暗,掩盖了全部知觉,吞噬了宇宙万物,伴随着天旋地转,身体坠落,双手无可攀附,过去的一切训练在此刻毫无施展空间,唯有视死如归般的气魄。耳畔风声呼啸,巨大的尖锐爆鸣之后,顷刻间又一片安静。
邓放似乎飘浮到了半空,他看到了父亲年轻时在战机中的英姿,回首对他坦然一笑,还俯瞰到前几天的自己和朱颜,在他们的小家里,两人安静地躺在床,朱颜的头靠在他的胸口,他用手轻轻抚摸着朱颜的小腹。
“邓放,你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
“只要是你生的,男孩女孩我都爱!”
“不行,你要说一个嘛。”
“嗯……那我希望是女孩,像你一样温柔可爱。”
“我倒希望是个男孩,像你一样勇敢坚强。”
“要是男孩就像我一样做个军人,要是女孩那就留在身边疼着宠着。”
“男孩儿就起名叫“谦谦”,寓意谦谦君子,女孩儿呢?女孩名字你来取。”
“女孩就叫…“翩翩”,寓意翩翩起舞,怎么样,跟你取得名字很相配吧?”
翩翩……谦谦……不管男孩还是女孩,它又将重新经历一次邓放儿时的痛苦,父亲,只是照片上面那个不会眨眼的平面图像,没有温度没有安全感……一阵剧痛在头颅中炸裂开来,眼前的美景被炸成碎片,四散殆尽。
然而这一炸却把黑暗炸开一道裂缝,让邓放有了须臾喘息的机会,一缕阳光艰难地透进来,化成一根深绿色的藤蔓越来越近,邓放拼命抓住眼前的藤,不断攀登……
转眼已经到了孕六月,隆冬时节来临,朱颜的孕肚已经显怀,她每天晚上抚摸腹中的宝宝,告诉它爸爸的名字、模样,还有爸爸是如何英勇地驾驶着战机遨游蓝天,她要让宝宝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一个伟大的父亲!
在邓放离开整整180天之后,基地政委亲手将邓放提前写好的遗书交到朱颜手上:
【吾妻朱颜:
多么希望你永远看不到这封信。如果此刻你正在读信,请答应我一定不要被现实的残酷击倒,我心中的小颜是一个表面柔弱、内心坚强的女子。
我时常回忆我们的过去,盛夏时节第一次见面、放学路上我们共撑一把伞、晚上趴在窗口隔空聊天……一幕幕景象我从不曾遗忘,这些记忆将伴随我穿梭于各个时空。那是属于我们的回忆,有些人一旦来过就会留下永久的痕迹,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便再难忘记。
作为一名军人,我坚定信奉无神论,但作为你的爱人,我希望天上有神明,这样我会时时祈祷上天,对我的小颜再好一些。
远山有云雀,大漠有孤鹰,而你,是我今生的明月清风。纸短情长,千里终别。不管身在何处,我的爱永远都在你身边!
很遗憾看不到我们的宝宝出生了,替我亲亲他,告诉他爸爸永远守护他!
夫,邓放。】
读完信,眼泪已经风干,朱颜的脸上透着淡淡的笑意,她将这封信折好,夹在了邓放床头那本《蓝天亮剑》中,那里面还夹着以前邓放留过的几张字条,朱颜一一浏览,不外乎叮嘱朱颜好好吃饭,早点休息。谁说爱情是抽象,这不是正捏在手中嘛!
此后的几天里,朱颜没有任何异样,上班、回家、看望父母、定期孕检,宝宝的状况很稳定,预产期还有三个月,闺蜜林梦瑶和好朋友沈天然常常来陪着她,父母也时常来看看,平淡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仿佛邓放从来不曾离开,又仿佛邓放从不曾来过。
基地的新宿舍楼建成了,朱颜作为试飞员遗孀优先挑选,但是朱颜谢绝了好意,她说,要继续在这里生活,让自己的孩子出生和成长在这里,政委劝说,她也是一笑了之。
孕八月,朱颜妈妈和邓放妈妈都搬过来住着,时刻准备迎接新生。
这天夜里,朱颜坐在窗边的躺椅上看着夜空,不知不觉间竟睡着了,初春的夜晚凉风肆意,吹着窗口的风铃叮铃铃地响着……一段旋律入耳,惊醒了梦中的她,那是邓放弹吉他的旋律,朱颜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猛的醒过来,快步走到邓放的书桌前,可是吉他还在原地立着,上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朱颜失落极了,她垂头丧气地走去床边,一边走一边将手中的毯子叠好……等等!手里的这条毯子……不是和邓放去云南旅游时买的扎染工艺纪念品嘛?买来就一直放在柜子里,不舍得盖,从没有拿出来过!
“是邓放回来过!真的是邓放回来了!”
“小颜,做梦了吧?”妈妈将朱颜搂在怀里,心疼地摸摸她的头发,“没事了啊!”
“妈,我没做梦,很清醒,真的是邓放,你看啊,这个毯子是他帮我盖的!”
朱颜妈妈和邓放妈妈两人相视而叹。
自那夜之后,朱颜每天都会留一份饭菜在冰箱里,她坚信某天某时,邓放一定会推门而入,风尘仆仆地拥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