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影温度

盛夏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从教室后窗斜斜切进来，在顾清欢和徐风行共用的课桌上烙下明暗交界线。电扇吱呀转动带起的风裹着粉笔灰，拂过她微微发烫的耳尖。

徐风行歪着头枕在臂弯，校服袖口滑落半截，露出腕间青冷的血管。他睫毛垂落的阴影在侧脸投出温柔的弧度，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后颈处新生的碎发被汗水粘在皮肤上。顾清欢第无数次将英语课本立成掩体，偷偷瞥向身旁的人。

她屏住呼吸，从课本夹层抽出淡蓝色笔记本。纸页间早已密密麻麻写满“徐风行”——有时是工整的楷书，规规矩矩排列在横线格；有时是潦草的连笔，在空白处纠缠成不规则的漩涡。此刻笔尖又不受控地游走，描摹他发梢翘起的弧度、微微抿起的唇角，甚至仔细勾勒校服领口透出的一小片锁骨。粉笔灰簌簌落在草稿纸上，英语老师讲解虚拟语气的声音忽远忽近，她却像坠入深海，只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突然，徐风行动了动，胳膊不经意压在她摊开的笔记本上。顾清欢浑身紧绷，看着他指节泛白的手几乎盖住画到一半的侧脸，呼吸都滞在胸腔里。直到他偏头露出疑惑的目光：“你在写什么？”她慌乱中抽本子，却扯出半截草稿纸，上面“徐”字的最后一笔被撕得支离破碎。

“数、数学笔记！”她把本子死死按在胸口，耳尖烧得通红。徐风行盯着她发烫的耳垂看了两秒，忽然笑出声，喉结在阳光下轻轻滚动：“借我抄抄？”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尾音漫不经心地勾起来，顾清欢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课间徐风行被男生们拽去打球，顾清欢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悄悄翻开笔记本。那些未完成的画稿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她咬着下唇在空白处涂涂改改，直到听见走廊传来喧闹声，才慌忙将本子塞进课桌深处。

暮色漫进教室时，顾清欢收拾书包，发现笔记本扉页不知何时被塞了颗草莓味硬糖。糖纸下歪歪扭扭写着行小字：“下次画正脸？——徐风行”。窗外的蝉鸣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她把发烫的脸颊埋进笔记本，却在纸页间嗅到若有若无的洗衣粉清香，像徐风行白衬衫上的味道。

月光爬上窗台时，顾清欢趴在书桌上，翻开被翻得有些卷边的笔记本。最新一页上，她终于鼓足勇气画下徐风行笑着递糖的模样，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原来暗恋不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是风穿过教室两分米的距离，轻轻吹动了你的衣角，也吹动了我的心。”

她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纸页边缘，那些被反复描摹的线条早已微微起毛。窗外的梧桐树沙沙摇晃，将月光筛成细碎的银箔，落在笔记本角落未干的墨迹上。忽然一阵夜风掠过，她慌忙按住险些被吹走的本子，心跳却比风更凌乱——原来最隐秘的心事，也会在某个猝不及防的瞬间，被一场意料之外的温柔撞得溃不成军。合上书时，她把发烫的脸颊埋进臂弯，听见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的声响，像极了体育课上，偷偷看他投篮时，篮球撞击地面的节奏。

黑暗中，顾清欢将笔记本紧紧抱在胸前，仿佛这样就能留住那令人心悸的温度。窗帘缝隙漏进的月光在本子上投下细长的银边，像一条若隐若现的丝线，轻轻缠绕着少女藏不住的心事。她侧耳细听，除了窗外夏虫的低鸣，还有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敲打着漫漫长夜。这一刻，她忽然希望时间就此停驻，让这份青涩又甜蜜的悸动，永远留在这个月光如水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