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平浪静。
到目前为止已有三天,心绪从提心吊胆的如坐针毡蜕变成准备好接受一切结局的随遇而安。
我把藏在客厅抽屉里的手机平放在茶几上,等待开机动画结束。
估约一分钟,通讯的未接电话和一条接一条的短信映入眼帘。
不出所料,因为我的逃跑,父母撕破了昔日温和的嘴脸,字里行间都是失望与责备,仿佛我有多么十恶不赦。
对于我狡猾的行径大发雷霆,说得话简短且掌控欲十足。
我不知道自己抱着怎样的心情,一字一句阅读,从最早的一条,连标点符号都不曾错过。
熟稔又如刀刃剜心般的话语仿佛又让我回到了暗无天日的童年。
原来,倾尽所有,不是因为爱与责任。
而是因为我成年了,有资格成为巩固事业的工具,进行培养与支配。
手指按在屏幕上滑动,直到目光停驻在最后一条讯息上。
:花树,我的女儿,享受这最后的自由吧,明天、后天,或者日后的某一天,爸爸妈妈会接你回家。
:我们下次再见,爸爸妈妈爱你。
“花树。”
“学姐?”
“你怎么在发抖?脸色也不太好,是身体不舒服吗?”
京弥担忧的声音在沉寂的客厅突兀散开,如冷冬突遭一场暖流,送来春天的气息。
“我没事,只是没想好怎么回复消息。”我回神,眉眼弯弯地望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茶几对面的人,把亮屏的手机在两人中间晃了晃。
京弥点头,没再追问。
:亲爱的爸爸妈妈,下次再见。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们终会握手言和,共葬郊区,万劫不复。
:爱你们的女儿。
恨比爱刻骨铭心,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难以维持体面与理智,病态的痛恨与窒息的焦虑在稀薄的爱意面前自刎,促使我想要奔向死亡。
折磨经久不衰。
从前,现在。
一半深入骨髓,遍布肌肤,留下伴随一生的烙印。
一半扎根灵魂深处,撕扯精神,化作影子,常伴左右。
爱与恨同行,是过去迟递的战书。
心里有团不熄的焰愈烧愈烈,我抬眸与静待的京弥对视,从嗓子发出的声音是轻而易举就能分辨出的兴奋。
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从口中吐露:“京弥,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吗?”
像被捕食者死死锁定的炙热与侵占感细细密密地啃食心脏,目光与之交汇,京弥只觉得性感。
“荣幸至极。”京弥同样弯下好看的眸子,他甚至变换了坐姿,上半身配合右手捂住心口的动作微向前倾,头颅半垂。
“我都还没说具体内容是什么吗?就这么草率地答应了?”我有些意外,说道:“万一是伤天害理的事情呢?”
“你不会。”京弥又端坐,语气坚定且从容不迫,“任凭差遣,女士。我想我会让您满意,所以请垂爱于我。”
筹谋的话在京弥舌尖打转,明明很正常的交谈,却硬是让我听出了缠绵悱恻的爱倦,再搭配让京弥那张迷人的脸……
有种两个人在调情的错觉。
“既然这样,合作愉快。”
我甩掉不合时宜的想法,向京弥伸出手示意相握。
可令我诧异的是,京弥半握我的指尖顺势翻平,温软的唇轻停在手背上,一触即离,连带掀起心脏的震颤。
“当然。还有,请允许我冒昧提醒您一句,美丽的女士。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到时候我会向成功的您讨要某样东西,希望您能同意。”
频频吐露的敬语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拉开两人的距离,好似两人不是朋友,只是为彼此牟利的商人。
我思索片刻,点头答应:“可以。”
得到满意答案的京弥心情大好,他眸中含笑,愉悦道:“合作愉快。”
春中旬,一切都步入了正轨。
我返校继续完成学业,知识是铺砖石,至关重要。
不断用知识填充自己匮乏贫瘠的认知,使得自己充盈。
……
“你好,给你一百,帮我签字。”
闻声,我将注意力转移至来人身上,张扬又极具个性的话音,硬生生地让我从乖巧的脸上品出一股桀骜不驯的意味。
有礼貌但不多,像请求其实是通知。
大马路上,搞什么。
我牵强一笑,但凭借乐于助人的精神还是伸出手,“试卷在哪里,小朋友。”
“我高一,不是小朋友。”男孩蹙眉,有些不乐意,但还是乖乖从背包里掏出卷子。
“!”
跳过名字那栏看向试卷正中央那抹鲜红的数字,我嘴唇哆嗦,不可置信地张口,话都是飘的:“嘉德罗斯同学,语文满分150你考150。”
“很难吗?”嘉德罗斯沉吟,然后说道:“好了好了,快签吧。”
“好……”我接过笔,刚准备签但察觉不对,又抬头询问:“请问,你家长叫什么名字。”
嘉德罗斯回复:“你签你的名字就行。”
啥呀,签我的名字。
我不要。
“行。”我环顾四周发现没搁放的地方,便让嘉德罗斯转过身去,“你转过身把后背交给我让我垫一下,不好写字。”
“哦。”嘉德罗斯乖乖转身,然后倾腰下腹。
解开笔帽,将试卷铺平,在成绩下面洋洋洒洒写上花树二字,然后将卷子递给嘉德罗斯。
“你叫花树?”嘉德罗斯目光落在张牙舞爪的笔迹上,仔细分辨。
我点头,致以最诚挚的微笑,“对啊,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嘉德罗斯同学。”
不给嘉德罗斯再说话的机会,我决绝转身却又被牵住衣角:“花树学姐,给你二百,帮我开周五的家长会,谢谢。”
我:?
怎么还有售后?
“我不……”本想痛快拒绝,但回望到嘉德罗斯恳切的目光时,话锋一转,问道:“你家长呢?忙到抽不开空吗?”
“嗯。他们去出差了,要下个月才能回来。”嘉德罗斯像是习以为然,满不在乎地道,“我早就习惯了。”
嘴硬的小孩,怎么可能不在意。
“哎。”我仰天长叹,手拍上嘉德罗斯的一侧肩膀,眼神怜悯中带有坚定:“放心吧!不就是一个家长会吗?我去。”
周五,我记得那天好像只有一节课。
到时候和安眠商量商量,晚上去学校外面吃。
嘉德罗斯无视拍在肩侧的手,从卫衣口袋里掏出手机解锁,将好友二维码递至两人中间。
“具体下午什么时间我会截屏发给你,钱开完会结给你。”
我利落掏出手机,扫码添加好友并填改备注,“好说。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嗯。”嘉德罗斯抬手打字,在备注那栏准备填写花树二字时却被细长白皙的指尖截胡,他疑惑地道:“学姐,还有什么事吗?”
我把手收回,对着嘉德罗斯眨了眨眼睛,“或许你需要一通电话。”
爱需要沟通才能彼此了解,理解,甚至敞开心扉。
嘉德罗斯愣怔几秒,旋即抿唇不语。
看他的表情,应该是知道我在说什么……不管了,一会儿回家要赶不上车了。
望着女孩急匆匆的背影,嘉德罗斯又转回视角落在手机聊天界面,置顶那栏红色的数字他一直没点,大概是因为当时赌气所以迟迟没有回复。
年龄不大的孩子都需要父母的陪伴与关爱,至少在潜意识里嘉德罗斯也一样,即使他不展现出来。
“管闲事。”
嘉德罗斯虽是这样说,但弯起的唇角和抵靠在耳边正在忙音的手机昭示他现在心情很好。
电话接通,在听到父亲故意掩饰疲累而故作轻快的声音时,嘉德罗斯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他开口说话:
“父亲,我这次测验又是满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