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门开合的瞬间，冷气混着熟食区的炸鸡香扑面而来。路辰推着购物车在入口处犹豫，目光扫过促销堆成小山的洗衣液和摞得整整齐齐的购物篮。他的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晒得微红的小臂——上周带学生去郊外观测落下的痕迹。
"先去生鲜区？"我扯了扯他后背汗湿的衣料，指间还残留着停车场柏油路的热度。他低头调整购物车方向时，后颈的发茬沾着细碎的柳絮，是来路上被风吹落的。
黄昏的光线从落地窗斜切进来，把果蔬区染成蜂蜜色。路辰停在西兰花货架前，指尖轻轻按压菜茎的横截面，睫毛在眼下投出栅栏般的阴影。这个动作让我想起他挑选天文台设备时的神情，严谨得近乎虔诚。
"要买吗？"我往车里扔了盒打折的圣女果。
"上周买的还没吃完。"他推车拐向冷藏柜，车轱辘在瓷砖地上画出断续的弧线。酸奶柜的冷气扑在他镜片上凝成白雾，他摘眼镜擦拭的模样，像极了实验室里调试显微镜的年轻助教。
我蹲在冰柜前挑雪糕时，听见身后传来推车的碰撞声。转头看见路辰正弯腰扶起被撞倒的促销立牌，金属支架在他小臂压出淡红的印子。穿恐龙连体裤的小男孩攥着汽车模型呆立一旁，路辰竖起食指抵在唇边，从口袋摸出颗薄荷糖放进孩子掌心。
"路辰将来会是个好爸爸。"我晃着红豆冰棒调侃。
他耳尖泛红，把购物车挡在打折薯片堆前："垃圾食品禁止入内。"可当我故意把辣条藏在卫生巾下面，他清点商品时却装作没看见。
水产区的腥气漫过来时，我们同时皱了皱眉。路辰加快脚步，推车险些撞上试吃台。穿粉色围裙的促销员热情地递来牙签："新到的鳕鱼丸尝尝吗？"他后退半步摆手的样子，仿佛对方举着的是放射性物质。
"其实可以试试。"我咬住Q弹的鱼丸，故意发出夸张的赞叹。他无奈地叹气，接过牙签时指尖擦过我手腕内侧，沾着冰柜寒气的皮肤激起细小的战栗。
调味品货架前，他踮脚去够最顶层的蚝油。衬衫下摆随着动作掀起一角，露出腰间浅褐的胎记，形状像被拉长的北斗七星。我伸手要帮他，却被他用酱油瓶轻敲额头："禁止高空作业。"
暮色渐浓，晚霞透过顶棚玻璃在天花板流淌。我们被困在膨化食品区狭窄的过道里，前方两位老太太正为最后一包海苔味薯片谦让。路辰的呼吸拂过我发顶，带着薄荷糖的清凉。他悄悄把车往后挪了半米，给推婴儿车的孕妇让出空间。
"买这个吧。"我抓起话梅糖扔进推车，金色糖纸在夕阳里闪成流星。他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角落的麦片，最终只是将散落的购物车归位到指定区域。
转角处突然传来惊喜的呼声："路教授！"扎马尾的女生抱着速食面从货架后探出头，胸前的校徽泛着微光。路辰推车的手明显僵住，购物车撞上散装米桶，惊起几只偷食的麻雀。
女生目光在我们交握的手上转了两圈，笑得像发现新行星："师母好！"三个字惊得路辰碰倒整排果冻，缤纷的塑料盒如多米诺骨牌接连倒下。我们手忙脚乱地收拾残局时，他后颈的汗珠顺着脊椎滑进腰带。
称重台前的队伍蜿蜒如银河。路辰研究价签的模样像在解读古星图，连圣女果的条形码都要凑近细看。我百无聊赖地数着收银台前的彩虹糖罐，直到他变魔术般从口袋摸出颗话梅糖——是方才试吃台顺来的。
"赃物。"我含着糖含糊指控。
他低头整理购物小票，嘴角翘起微不可察的弧度："物证已经销毁。"
暮色彻底淹没城市时，我们拎着鼓囊囊的购物袋走向停车场。他的左手被塑料袋勒出红痕，右手仍虚护在我腰后三寸，像护着易碎的星云模型。蝉鸣在香樟树梢织成细密的网，晚风掀起他汗湿的后襟，露出腰间那枚星子般的胎记。
"看路。"他拉住险些踩进排水沟的我，语气却温柔得像在纠正观测数据的小数点。霓虹灯次第亮起，将我们的影子时而拉长时而缩短。经过面包店时，他忽然驻足，橱窗暖光里浮动着奶油香甜。
玻璃映出我们交叠的身影，他衬衫第三颗纽扣上沾着蓝莓果酱，是今早我偷吃吐司时蹭上的。这个总能把星体轨迹计算到毫厘不差的男人，此刻正认真比对泡芙和草莓蛋糕的热量表。
"都要了。"我抢过他手里的宣传单，"庆祝冰箱修好。"
他无奈摇头，接过店员递来的纸袋时，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根——那里有圈淡白的戒痕，是上周被实验舱门夹出的印子。夜风裹着我们的影子投向归途，购物袋沙沙作响，像是装满了星星碰撞的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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