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清脆而富有节奏的马蹄声,犹如石子投入平静的死水潭,由远及近,在苎萝溪畔这片沉寂压抑的氛围中,划破了宁静!
溪畔劳作的人们,动作齐刷刷地静止。木杵悬在半空,拧麻的手停住了力度,连郑旦那狂乱的捶打也突然寂然!
众人齐刷刷抬头,满目惊疑地望向马蹄声的方向。
马蹄声不紧不慢,仿佛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每个人的心!
来者是谁?吴国的催命使者?抑或是……
在众人交织着惊疑、恐惧、茫然目光的注视下,一匹漆黑的骏马,承载着一个身影,缓缓转过官道旁长满衰草的山弯,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那骏马雄健非凡,皮毛在灰暗的天光下闪烁着墨玉般的光泽,肌肉线条流畅有力,彰显着一种俯视群雄的优雅。马鞍辔头虽无华丽装饰,却异常整洁,透露着一种低调的精致。
马背上的人,身姿挺拔如峰巅青松。身穿半旧的青色深衣,质地普通,却浆洗得洁白,衣襟与下摆处可见几处细微的磨损。腰束一条同样半旧的黑色布带,无任何饰品。黑发以一根素雅的青玉簪束于头顶,几缕碎发随风轻拂。
他的容颜虽非绝美,却清新脱俗。眉骨高挺,鼻梁坚毅,下颌线条清晰而冷硬。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深邃如秋潭,平静无波,仿佛蕴含无尽智慧与力量。此刻,这双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这片被亡国阴云笼罩的土地。
范蠡骑马至村口歪脖子老槐树下,他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最终落在那个站在溪石旁、抱着一堆湿衣、低垂着头、身形单薄的少女。
他的目光在施夷光身上只停留了一瞬。那一瞬间,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深处,似乎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样光芒。
……
文种开口:“大夫!君上为何忧虑,竟不思振兴,按兵不动,忽视复国大计?君上如此做法实非智者所为。今日前来,又有何见解?”
范蠡答道:“君上曾言:‘美色虽好,却易乱人心志。’但如今局势所迫,不得不以此为计。”
文种听后笑道:“君上自知复兴之路艰难,特用此拖延之策,以求自保。我先到此地,几经尝试;那商人焉肯因一纸空文献出义女?我倒要看看大夫如何说服股奴良,若不答应,看君上如何应对?你且去办!”
文种离营上马,径直来到宅邸前叫门:“里面的通报主人,说越王差官送信。”
宅内仆从急忙上报厅堂:“主人!越王使者在门外,说是递书。”
股奴良正品尝香茗。良曰:“范大人乃越国智者,速速开门,请来相叙。”
不一会儿,文种到堂前行礼完毕。良问:“大夫今到寒舍,有何贵干?”
文种答道:“卑职奉大王之命,因吴国日益强大,威胁我邦安全。即刻筹划对策。大王深知主人忠义,故暂停行动,未敢冒犯。今有书呈上,望主人详察施行。”文种将锦囊中的信递给股奴良,良接过拆开。
股奴良读完半晌无语,只是点头。文种见他沉默,遂说:“主人不必犹豫,如果同意以一纸文书化解干戈,不过顺应天命,安抚诸邻,减免战士之苦。此乃主公一片善意,主人为何闭口不言?请速做决定,以便落实!”
股奴良闻言,对另一旁的贤士曰:“兄长来看,范大人所言句句属实;果然是真心为国为民,真乃仁义君子啊!何不如照办?”
于是命设宴招待文种于别院。次日回信并赠送金银财宝,令其先回越国:“随后我会安排义女西施前往,迷惑吴王。”
文种接了回函,径直返回越国暂且不提。再说那位贤士上前说道:“主人大事已定,尽快整理行装,将义女送入吴国,以防变故;小弟回去,放令侄进城,并与兄长撤回监视人员,具表呈报君上,以便主人完成使命。不要再有异议,以免引发祸端。”
股奴良回应:“承蒙贤弟关爱及范大人智慧;我又怎会吝惜这一女子,从而招致灭顶之灾?当下立即准备妥当,贤弟放心。只是我膝下一独子,被兄长软禁营地,贤弟尽快释放,以慰妻子挂念,全家感激不尽!”
贤士回答:“主人安心,小弟出去立马放人,无需牵挂!”
两人彼此道谢。贤士离开住所,来到临时驻扎的营地。两边守卫报告:“启禀老爷!二主已经到达营门。”
兄长急忙命令,让贤士进营,坐下谈话。
兄长说:“范蠡真狡诈,现在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昨天派遣文种前来送信,提到推举西施入吴,至今未有反馈。贤弟被控制之后。我每天派人探查,深感不安;如今贤弟归来,万分欢喜!不知股先生是否会接受使命谢罪?贤弟自彼处来,必然熟知底细,请详细告知。”
贤士厉声大喝道:“长兄!想想我们一族血脉相连,传承久远,兄弟本应同舟共济。古训云:‘同根生,相煎急。’长兄听我说明:越国复兴,您一直带领人马监视,因此损失了不少财力物力;您在国内也算显赫世家,却不谋善举,反而助长君王近佞远贤,所以遭到各方唾弃。您数年的努力,总比不上一封书信。股先生已答应进女吴宫赎罪,您浪费资源,惭愧否?玷污门风。长兄!从今天起,我俩分道扬镳,我以后不会再联系你!两侧的人,把公子放了!”
两侧不敢违抗,释放了公子,上帐感谢贤士道:“叔叔大恩,赦免小侄重生,感恩戴德。”
贤士说:“贤侄告诉你的父亲,让他尽快筹备入吴事宜,不要延误。我和他会上奏转达君王,方便你们父子共同完成任务。”公子拜谢,离开营地骑马回家不提。
贤士怒气冲冲,率领三千兵马,坐上战马,径直返回自己的封地去了。再说兄长羞愧难当,只能收拾残局,自行返回领地,写表谢罪不提。单讲公子进了家门,见到双亲,彼此感慨。股奴良说:“范大人前几天来信,真是拯救我家性命的大恩人,这份情谊怎能忘记?孩儿!我认为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父母召唤,不得不遵;我又怎么可能怜惜一个女儿,从而导致全家覆灭呢?现在必须把你的妹妹送入吴国,面见君王赎罪,你可以暂时管理产业,不得制造麻烦,我很快就会回来。”
公子遵从父命。股奴良随即进入内室,对夫人叶氏,将范大人来信,劝导入吴之事,细细讲述一遍。夫人泪如雨下,股奴良再三抚慰。夫人含泪说:“此女生性柔弱,不懂侍奉君王的礼仪,恐怕还会惹麻烦。”
股奴良说:“这也无可奈何,只能顺其自然。”
夫妻二人一夜伤感。次日点齐三千护卫,五百仆从,整备车队,令西施梳妆出发。西施接到指令,泪水涟涟;辞别母亲哥哥,千娇百媚,万种风情,仿佛烟笼芍药,雨打梨花,母女如何割舍?只见左右侍女频频劝解,夫人才含悲进入内室,小姐也掩泪登车,公子送到五里之外返回。股奴良亲自护送西施前行,只见前方车辆络绎不绝,一路上风吹日晒,白天穿行田野,夜晚宿于驿站。
经过青翠杨柳夹道,红艳杏花点缀园林;听闻鸟儿啼鸣,杜鹃夜唱。旅途劳顿,不止一天两天。
遇到城镇乡村,翻山越岭。那天傍晚时分,抵达恩州,只见驿丞迎候。护送人员说:“驿丞准备大厅,安置贵人。”
驿丞回复:“此地三年前闹过妖怪,从此凡是过往官员,都不在这里歇息,可以请贵人在临时帐篷里休息,这样更为稳妥,不知尊意如何?”
股奴良严厉地说:“天命贵人,何惧什么妖魔鬼怪;况且此处有馆舍,怎么可能暂住露天帐篷。还不快去打扫室内厅堂,不得耽搁。”
驿丞匆忙召集属下,着手打扫居所,备妥卧具,焚香净室,务必安排得井井有条。股奴良将西施安置于内室,这西施此前性情张扬刁蛮至极。在馆舍之中,她常常因一点小事就大发雷霆,对侍女们非打即骂。侍女吓得浑身颤抖,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周围的其他侍女也都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五十名侍女在她身边战战兢兢,随时听候差遣,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三千卫士散布四周,严阵以待,护卫周全;五百家仆则守于馆舍门前。护送者坐于厅堂,点亮烛火,心中暗自揣摩:“适才驿丞提及妖异之事,此地为交通要冲,人烟辐辏,何来妖怪?然而,谨慎行事,总无妨碍。”
手持一把虎尾鞭,置于案侧,挑亮灯芯,专心致志地阅读兵书。
午后时分,西施觉得口渴难耐,便带着几名侍女前往河边饮水。那河水清澈见底,波光粼粼,西施蹲下身子,双手捧起河水,正欲饮用时,忽然一阵奇异的光芒从河底泛起,光芒中隐隐有神秘的力量涌动。西施只觉眼前一阵眩晕,待她清醒过来,再看向河水,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世界,那世界里有繁华宫殿,也有凄凉荒野,有欢声笑语,也有痛苦哀号。西施呆呆地望着河水,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过了许久,她才缓缓起身,此时她眼神中已没了先前的飞扬跋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邃与沉静,仿佛像换了一个人。
她带着侍女回到馆舍,举止言行都变得温婉娴静得让人难以置信。当一名侍女不小心将手中的物品掉落,发出声响时,西施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温柔地微笑着安慰侍女:“别慌,小心些就好。”
那侍女惊讶得瞪大了眼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周围的其他侍女也都面面相觑,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温柔的女子就是之前那个刁蛮任性的西施。护送者看到西施这般巨大的变化,心中虽觉奇怪,但也没多想,只道是外出一趟让她性子收敛了些。
夜深人静,恩州城中的宵鼓初响,标志着夜已深。护送者内心忐忑,遂握紧铁鞭,悄步至后堂,逐一巡视各个房间。确认侍女与西施安然无恙,方才放下心来。继续沉浸于书海,不觉已至二更,转瞬即至三更。
众人待得天亮,离开恩州驿站,向吴都进发。晓行夜宿,渴饮饥餐,行程非止一日;渡过河流,抵达吴都,驻扎营地。先行派遣官吏进城递交奏章,拜见丞相伯嚭。伯嚭见到股先生进女文书,立刻差遣手下出城,吩咐股先生把队伍停驻城外,让他携女进宫,在金亭馆驿站安置。当时奸臣伯嚭、费无忌,股先生又未先行贿赂;叹息道:“此人竟完全不理睬我们,是不将你我二人放在眼里,甚是可恶!”
再说吴王在宫殿中,有随侍官奏报:“伯嚭等候圣旨。”君主下令宣召,只见伯嚭入朝,按照礼节参拜完毕,俯身启奏:“现今股先生的义女,已在城门口,等待圣裁。”
吴王听闻奏报勃然大怒,说:“这刁民当日妄议朝纲,寡人打算严惩,依赖你们谏阻,赦免归乡;哪知道这家伙题诗门楣,侮辱寡人尊严,实在可恶!明日早朝,定依法处置,惩治欺君之罪。”
伯嚭趁机建议:“君主的法令,原本并非君主私利,而是为万民建立;如今逆贼不去清除,就是无视法律,无视法律的国度,为天下人所抛弃。”
王曰:“爱卿言之有理,明日寡人自有主张。”伯嚭退朝而去。
次日,天子升殿,钟鼓齐鸣,文武百官列队。只见:
银烛朝天紫陌长,宫城春色晓苍茫;千条柳丝垂绿线,百啭黄鹂绕殿堂。剑佩声响随金阶步伐,衣冠身染御炉芳香;共享恩波凤池畔,天天执笔侍奉君王。
吴王升座,百官朝贺结束。王说:“有事情汇报者站出来,无则退下。”
话音未落,城门口官吏启奏:“股先生义女西施,候旨城门,进女请罪。”
王命令传旨召见。股先生来到台阶下跪伏,自称:“大王万年!”
王不解,只见丞相伍子胥出列劝阻:“股先生慕我大吴之强盛,进女入吴,以成国好。如今股先生既进女献王,其心足足之诚,请求陛下恩准。”
吴王犹豫未决。伯嚭出列建议:“丞相所言极是,希望陛下采纳;且宜股先生义女西施入见,如果容貌出众,仪态大方,可许诺;如果不合心意,连同女子一起斩首示众,公正其罪。”
吴王说:“卿言合理。”
吴王传旨,让侍从去叫绝世美人西施来见他。西施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过九龙桥,走进了那九间特别大的大殿,在滴水檐下面,手里拿着象牙做的笏板,恭恭敬敬地行礼,嘴里喊着万岁。吴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西施,只见她头发乌黑浓密,鬓角的头发轻轻飘动,脸蛋像桃花一样粉嫩,脸颊就像抹了粉一样好看,眉毛弯弯的就像春天的山峦,腰肢特别细还特别柔软,就好像喝醉了的海棠花,带着雨的梨花,简直就像天上的仙女来到了瑶台,月宫里的嫦娥离开了她的宫殿。西施轻轻张开她那像樱桃一样的小嘴,说出来的话又甜又和气,眼睛一转就像两只弯弯的凤凰眼睛,眼角一挑,全是妩媚动人的风情。她说道:“我是罪臣的女儿西施,愿大王春秋鼎盛,吴国万年!”
就这几句话,就把吴王迷得晕头转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当时吴王站起身来,站在桌子旁边,让美人站起来。他对旁边的宫女说:“扶着美人进宫去,等我回宫再见面。”又赶紧让侍从去传旨:“让股先生一家听我加封官职,还让他成为皇亲国戚,每个月给两千石的俸禄。在显庆殿摆上宴席,连着庆祝三天,让首相和各位大臣都来庆贺,皇亲国戚们也展示荣耀三天,特意安排两位文官,三位武官,送美人光荣地回到她的家乡。”
股先生感谢恩典,两班文武官员见君主如此贪恋美色,都有不满之意。无奈君主起驾回宫,无法劝阻,只得都到显庆殿陪酒。
不说股先生进女荣归。君主同西施在深宫设宴,当夜成就凤鸾和谐,恩爱情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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