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光阴如白驹过隙,刘婵玥瞧着不远处高耸的城门,仔细打量着上头苍劲有力、却也历经风霜如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脸上皱纹一般斑驳的刻字。
南梁地界有数不尽绵延的层峦叠嶂,大川山河,山脉纵横。南梁的地界,便是天然的布防。若是有朝一日凤栖和南梁战火起,必然会是一场持久而难捱的战事。而边境人民在纷飞四起的战火中,必定会满目疮痍,民不聊生,如同人间烈狱。哪怕是南宫靖宇的母国,也可能会被殃及,变成千疮百孔的深渊。
刘婵玥更不想统治者轻飘飘的一句话燃起的战火之下,是无数平民百姓的哀嚎和鲜血。有战事的地方,必定有死伤,便意味着总有谁失去他们的夫君、儿子、父亲或是兄弟。刘婵玥不想沾染这些罪孽的因果。若战事无法避免,她便要竭力减少损伤。
马车驶入城中,刘婵玥淡淡地瞧了一眼驻守城门、端肃严厉的士兵,稍稍轻吐出一口浊气。
“皇姐在想什么?”刘善顺着刘婵玥的视线望向站得挺拔的士兵,眉头轻拧,轻声问道。
刘婵玥说不清心中的情绪,瞧着他轮廓分明的面庞,心中却有隐忧。她总觉得,下一次相见,恐怕不会如今日平和。“到边城了。”
刘善闻言微怔,弯唇笑了笑。“虽然舍不得,却也该和皇姐告别。希望来年开春,再和皇姐相见。”
车马一路行驶进入城中,停在了某处的驿站。刘婵玥本以为来接应的只是她的臣子,却未曾想听见了外头清越而温润的声线。也有数月未见了。
“玥玥。”是南宫靖宇。
刘婵玥心中稍稍惊诧,片刻之后便被喜悦覆盖。“怎么亲自来了?”
“我待在宫中闲来无事,又实在想念你,便来了。”
刘婵玥未曾瞧见身后刘善轻撇唇角,眉眼稍压。他上前几步搀着刘婵玥下了马车,瞧见了车旁站如松竹的男子。
南宫靖宇颔首:“许久未见殿下了。”
两个同样龙章凤姿的青年目光淡淡地交汇,同时错开。刘善稍稍拧眉,却也沉声回礼:“君后。”刘婵玥瞧见两人平和中却稍显别扭的气氛,眉头微挑。“皇姐一路平安,有君后在,便不久留了。皇兄交予我要事,还需要去府衙一趟。”
洛安辞定然不会将刘善视为心腹,所谓要事,恐怕只是监视地借口罢了。刘婵玥说道:“照顾好自己,切勿莽撞。”
刘婵玥担心刘善会使用巫蛊行便利之事有损身体,便旧事重提,刘善乖顺地应下,朝着刘婵玥笑了笑,便吩咐马夫往县衙驶去。
刘婵玥瞧着马车远去,轻声叹气。南宫靖宇问道:“玥玥是想要在边城歇息一日,还是休整一会儿便出境?”
刘婵玥稍稍思索了一会儿,含着笑瞧着他如同水墨丹青勾勒的温雅眉眼,便忍不住伸手碰了碰。“稍后出城吧,索性途径离国,便同你回去看望父母。还是离国水土宜人。”
南宫靖宇和刘婵玥相携走进客栈,闻言不由失笑。“玥玥这般,倒是让我成了回娘家最勤快的离家人了。”
“你辞别父母来我凤栖,做了我的君后,替我协理六宫。对你,我总觉得是亏欠的。况且你的父母也是我的亲人,便让我到贵妃这里,同你夺贵妃的宠爱。”
“玥玥总是这般伶牙俐齿。”
“那可曾哄到我的夫君?”
“心甜意恰,尤感不足。玥玥的情话,我总是听不够。”
“那日后,我便多攒几句同你说。卿卿如我,心心相印。”
彼时,凤栖皇城
硬物插入血肉的声音使得人牙酸,他望进男人绝望而恐惧的眸子里。又倒了一个。
血溅在他的脸上,衣袍上,血河在他脚边汇聚。无尽的哀嚎声,他听到有人嘴里重复念着什么。陌生,而熟悉。“少......主......不要——”
少主?很轻的两个字却让他头痛欲裂,像是唤醒了什么记忆深处的噩梦。同时,意识犹如被割裂一般,另一个他掌控着身体,他清醒地瞧着“自己”朝着存活的人走去,双手变幻出奇怪的指法,而眼前的人就如同献祭一般将手中的刀刃对准自己。
最后一幕,是惊恐的神情。
他这是....走火入魔了吗?
昏暗的宫殿中,雪从床榻上猛地惊起,四周暗得让他恐惧。“不——我不是——我不是,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雪彷徨无助地抱紧自己的身体,理智却格外清晰。
那些他忘记的,他刻意不愿意想起的,都在脑海中如同走马观花一般一遍又一遍重现。
他杀了人,杀了自己的同门。他是千玄门的罪人。
雪呆呆地望着自己略显稚嫩的双手,随即像是想要逃避什么,猛地冲出殿中。
浓夜如墨,但是金砖碧瓦的皇宫之中,仍然会亮着灯火。大概是雪的动静惊到了守夜的宫女,而消息很快便让还未出宫的宗胤听闻。雪没有跑出去多远,便被拦下了。
不多时,眼前站定一双金线黑靴,来人高大的身影将他笼罩。雪说道:“义父——”
“看你的样子,”宗胤蹲下身子,冷冽的鹰眸平静而淡定。“是想起来什么了?”
宗胤挥退了身边的人,脱离众人目光的雪才如获生机一般大口呼吸起来。宗胤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他恢复平静。
雪问道:“你会,把我送回去吗?”
“那要问问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