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幽幽的龙涎香漫延整个紫宸殿,刘婵玥给对面行过礼的大臣赐了座,接过他手中的小册子。
“陛下,这是我等归撰完毕的冬猎事宜。只是不知陛下,此次冬猎意下在何处举办?”礼部尚书迟迟未见君王的回答,心下心思电转,接着谦逊开口问询。
刘婵玥看着手头的折子,置于桌案上的左手不自觉地轻轻扣了扣。历年来冬猎都在十月初到十一月初就办了,前阵子她牵挂刘善,便将此事推迟到了现在。她听着礼部尚书熨帖的问询,心中挂念着远在骊山行宫的那人。
想来上回一别,也有小半年未曾见面了。刘婵玥不经意一般地说道:“孤记得,骊山那边也有一个猎场,历年来狩猎都在一处,未免乏味。骊山行宫建得宏大,又有一处天然的温泉,此次便去那里吧。”
礼部尚书闻声会意,躬身行礼告退,刘婵玥瞥了一旁的璇玑一眼,她便轻柔地上前一步,送了礼部尚书几段路。
礼部尚书问道:“璇玑姑娘可是有需要嘱咐的?”
璇玑行礼:“陛下每每去行宫小住,颇爱西边那稍微清净一些的摘星殿。”
礼部尚书拱手:“姑娘有劳了。”
刘婵玥说道:“璇玑——”
殿内传来刘婵玥的轻声呼唤,璇玑福身送别大臣,便转身向刘婵玥走来。
刘婵玥瞧着一旁已经放置许久的汤盅,璇玑察觉到刘婵玥的视线,上前几步试了试温度。“君后送来的汤盅已经有些凉了。午时将至,陛下可要去君后那里用膳?”
“他一早便叫宫人来嘱咐我,自然是要去的。”今日事情忙,倒是辜负了他这亲手熬制的汤。“叫人将这汤盅热了一并拿去。”
璇玑闻言见怪不怪地抿唇笑笑,接着捧着汤盅出去了。
待刘婵玥踏入殿中时,那殿内早已摆好了美味佳肴,但是殿中却未曾见到南宫靖宇的身影。她正要询问旁人,身后便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接着南宫靖宇便从一旁的内室掀开珠帘走了出来。
他一头墨发松散,还带着隐约氤氲的潮意,身上的衣服也换了。
刘婵玥问道:“怎么这个时辰便沐浴了?”她问完不由得望餐桌上望去,目光在那几道熟悉的菜上停留片刻,接着无奈地笑道。“你念着我,我心生欢喜。”她走过去牵着他的手坐下,摸了摸他肩头黑亮柔顺的发。“但是比起这些,你陪着我,便是足够了。”
南宫靖宇弯唇浅笑:“今日给玥玥送了汤,一时手痒,便多做了些。你近日食欲平常,不若尝尝这些个菜?这几个都是你在离国的时候和我提过的。”
刘婵玥顺着南宫靖宇布下的菜低头吃了几口,见他不动筷子只顾着给她夹菜,便拦了拦他。“我自己夹菜便好,你也吃。正好我也有事要和你说。”
南宫靖宇笑了笑:“让我猜猜......可是要冬猎了?”
“瞒不过你,近日来了一批北疆的烈马,你若是喜欢,便挑一匹来。”
“北疆烈马?”
“前阵子凤栖和北疆开放通商,也就开放了些马匹交易。北疆的烈马相较于中原的马,除了体格更加高大之外,耐力和体力也都略胜一筹。若是无事,你便可去瞧瞧,倘若中意,便选一匹马来冬猎。”
“好,玥玥可要和我一同前去挑一匹?”
刘婵玥思索片刻,近日将近年关,政务不算繁忙,倒是也能抽出空来。“那明后日你我同去。”
南宫靖宇闻声弯唇笑开,接着收敛袖子舀了一碗乌鸡汤出来。“现下玥玥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用膳。璇玑可同我讲了,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都未曾好好用过几顿膳食。如此这般,身体如何吃得消。更何况,你还怀着身孕,看这日子,怕是快要临产了。”
刘婵玥听着他不厌其烦地叮嘱劝诫,扬眉笑着,便刻意表现了一番,吃的比以往多了一些。
骊山行宫
夜浓如墨,月隐天际,天穹之上只有黯淡的天光,而地面偌大而华美的行宫中,也只有一隅燃着星星点点的烛火。夜色太过寂寥,愈发将那一道被烛火映照在屏风后的身影显得孤寂。
阿律冒着飞雪而来,一脚踏进绵厚的雪地中,映出一深一浅的脚印。斗篷长长到了雪地中,随着行止之间拂过地面,若是有人在此时伸手一探,便能摸到一手濡湿冰凉的融雪。
阿律走得急,一双黑眸在烛光的映照下明亮至极,裸露着雀跃的欣喜。“公子,陛下将冬猎的选址放在骊山了!陛下定然是想见公子了......”
背对着阿律坐在窗前往外眺望的素衣公子微微偏头,他神情一如既往素淡,唯有那双清冷惯了的眸子里逐渐氤氲起了一丝像是思念许久,终于要想见的喜色,连带着那张清隽如画却显得淡漠的脸都柔软有温度起来。“冬猎.....十日时间......可有说何时来?”
“半月之后!”阿律说完,忽然想起什么,连忙从怀中取出一封包裹紧实的信,递给荣恒。“公子看看,京城来信。”
荣恒接过信,短暂地摩挲着封皮上的荣恒亲启四字,接着撕开信封,将信纸慢慢地铺平,便细细阅读起来。“见字如晤,荣恒安好。一别许久,可有想念?......今年冬猎将于骊山举办,届时小住行宫,愿剪烛西窗,耳边夜话。两个孩子也已经逐渐长大,新年之后,便将孩子送来骊山交由你教养。——玥玥。”
荣恒低眸看着,唇齿之间碾过每一个字,嗓音尤其清冽,只有那一双漆黑的眸,有火光在眼底,燃烧着灼灼情意。他忽然抬首望向窗外开得艳丽的一大片红梅,又寥寥瞥了一眼室内的周遭,长眉轻轻拧着,随即淡淡开口。“隔两日便取一支梅来,插在案前那只如意花瓶中。”
荣恒的房中无甚亮色,他早已习惯了冷清,但是她要来,总归装点的热闹些。思绪万千中,阿律回过神应下来,荣恒尚才后知后觉他这举动,倒像是取悦人的差事了。
他这一生,从未想过自己境地如此,但是苦等而相逢一时,是她,他也甘之如饴。
夜凉如水,天幕上隐藏在云之间的明月终于露出了一抹水色的裙摆,一室寂寥之间,梅枝终于是承受不住枝头厚雪绵绵不绝的重量,很轻的断了。连同那梅枝叶跟着厚雪一同坠入雪地,梅枝脱离了雪的沉甸,而厚雪混入了雪地,再也分不清。
荣恒瞧了片刻,忽然起身,掐灭了灯芯,室内黯淡,他褪去了外衫,拉了帘子,这也许是他睡得为数不多的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