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后 冬祭
日出前七刻,承乾殿前,皇亲国戚,朝堂众臣都已经恭等殿外,已经有一刻钟。随着太和殿中太和钟声肃穆悠鸣,承乾殿殿门大开。
接着着一袭玄黑冕服、头戴冕冠、腰环佩绶、脚踏赤云的年轻帝王便迎着第一缕破晓的天光缓步踏来,十二冕珠子随着行止微微晃动。
洛善站在王侯将相之间,一袭亲王朝服庄重而权贵。他稍稍仰头,天光氤氲着,冕冠之下是帝王渐渐破笼而出,不愿再压抑的名曰野心的巨兽。
在场的都是这南梁的权贵人物,众人注目着帝王朝着大祀殿缓步而去,秩序分明地跟随其身后,浩浩荡荡。至大祀殿前,天光早已大亮,而殿前,那权势滔天的宦官却立于一鸾车之侧,伸手掀开车帘。
朝服加身的唐宛含着一贯张扬轻蔑的佞笑,状似恭谨地朝着神色不明的帝王俯身行礼。
洛安辞问道:“母后,这是何意?”
周围除了洛安辞事先安排好的亲卫禁军,还多了一些身披甲胄的士兵。
唐宛说道:“陛下,祭祀乃是大事,娘娘担忧小人作乱,特遣臣亲领亲兵前来维持场内秩序。”
年轻的帝王闻之,骤然轻笑,眼中冷意却十足。洛安辞转首看向娉娉袅袅从鸾车中被侍女搀扶着走下,华服加身,贵气非凡的太后,收敛去那一抹冷意,却也不如素日恭顺。“儿臣还要谢过母后忧心操劳。”他扭过头去不愿再多说:“吉时已到,勿要耽误。”
钟声渐停,鼓声响起,此时,大祀殿东南燔牛犊,西南悬天灯,烟云缥缈。
洛安辞踏步到大祀殿上层皇天上帝神牌主位前跪拜,上香。接着行走到列祖列宗配位前上香叩拜,又回拜位,又对诸神行三跪九拜之礼。
而此时,本来明媚的天光却忽然蒙上了一层阴霾,大风四起,尘土飞扬。群臣中一钦天监猛然从列队中脱离出来,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跪行到台阶的最下首,高声嘶喊。“风霾,昼晦,而未见甘霖——陛下,臣夜观星象见日蚀之象将至,外戚乱中宸啊!妖后,死不足惜——”那钦天监说完,便猛地抽出一旁士兵腰间的佩刀,就急急往鸾车方向冲去。
萧太后挑眉不动半步,唐宛慢条斯理地上前,内力环转,那刀骤然转了方向,便刺进了钦天监的胸前。
台阶之上,洛安辞冷眼看着这一幕,缓缓抬手,一旁的礼监会意,在玉帛交递之时,骤然松手,呈盘落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台阶之下,便乱了。
一旁护卫的禁军和太后的私兵刀剑相接,眨眼间便是几个人头落地,溅起一地的血。
本来庄重严肃的队列乱作一团,众臣奔相逃命,而洛善却在人流中不动如山,忽然,他唇边扬起轻笑,和台阶之上的帝王遥遥相望。
视线短暂交汇之后,洛安辞看向左下侧神色从容的萧太后,接着目光扫向站在太后身旁犹如守卫者的唐宛,眼眸微微眯起,喉咙之间溢出冷笑。“轻敌,轻信,真正刚愎自用的该是你!母后。”他转身望向列祖列宗的牌位,高声说道:“列祖列宗在上,朕洛安辞在此请示,今日拨乱反正,还我南梁朝廷风清——”
洛善闻之,便顺着逆流,奔向萧太后处,唇角扬起一抹谦顺的笑。“身世之遇,子如何忘。娘娘,不如下去陪我父母吧。”
萧太后原本美艳的面容骤然失了颜色,她瞪大眼睛望着洛善,肩头被人大力地攥着,而她的胸前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唐......宛......?”
洛善低头慢慢地旋转着匕首,而一旁的唐宛仍然含着恭顺的笑意,却是慢条斯理地说出最大逆不道的话。“娘娘年纪大了。唐宛,恭送娘娘殡天。”
萧太后闻之却是骤然大笑出来,可不过一会儿那笑声便化作窒息一般抽搐的声音。她挣扎之间,凤钗忽然掉落,她睁大着眼睛,想要寻找什么,却是寻找一空。
洛安辞不知何时已经在禁卫军的护卫下走了过来,他用一如既往恭顺的语气唤着母后。“母后可是在找蓝大人?蓝大人明哲保身,向儿臣递交了您当年弑君的罪证。”他有些畅快地弯唇:“母后,安歇吧。”
萧太后艰难地说:“你.....你以为.......能坐稳......”
洛安辞盯着萧太后带着狠毒的眼睛,看着那一双一向轻蔑的凤眼逐渐黯淡,眼中冷意无比。“那就不劳母后忧心了。儿臣自然会让威胁到儿臣的人,接连,下地狱。”
随着唐宛手上的动作一松,那南梁一手遮天的萧太后猛然倒下去。唐宛掀衣跪地,扬唇高声道:“唐宛问陛下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失控的现场很快就被控制住,众臣看着萧太后身边的走狗已然高声呼喊着当今陛下,虽然各怀心思,却也压下了情绪,不约而同地掀袍跪地。“陛下万岁万万岁——”
太后尚且才薨逝,朝堂后宫都会有一段时间的震荡,各位亲王公主纷纷闭门不出,生怕惹火烧身。
洛善也早早禀了皇帝出宫入府。
太后一死,洛安辞就免了唐宛的中官身份,却默认了御史中丞这个职位。朝中人人自危,都在猜测这位夺回权柄的皇帝的心思。
曾经萧太后一手操持朝政,众臣或多或少都忽略了这位帝王的品行。这些天洛安辞雷厉风行接连将太后一党的人连根拔起,抄斩的抄斩,流放的流放,手腕铁血。
此时 宫门口
唐宛说道:“王爷,且慢。”
洛善闻之顿步回身:“原来是唐大人。”
唐宛挑眉:“臣替陛下送送亲王。”
“陛下可是有何吩咐?”
“昌邑王一事陛下已经着手平反,这段时日,还要委屈亲王殿下闭府了。”
“自然。还要祝贺唐大人得偿所愿。”
唐宛扬唇:“总归阉人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他低声说道:“还要请王爷替唐宛向女帝陛下问好。”
洛善微顿,随即颔首。这唐宛,在宫中也如此肆意妄言,凤栖却只将其轻蔑为兴风作浪的走狗、小人。他背靠凤栖,自然不忧心洛安辞此时过河拆桥,而唐宛,既然敢反戈一击,自然有掣肘帝王的本事。
这南梁朝堂之上,究竟有几分是皇党之人?
洛善眯了眯眼睛,敏锐地嗅到一丝硝烟弥漫的味道。“唐大人,就此别过。”
唐宛含笑躬身,片刻之后,似笑非笑地看向洛善离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