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刘婵玥迅速紧闭账门,随后飞奔到账内的木桶,将混杂着胆汁和尚未消化的胃液吐出之后,那种令人作呕的画面仍然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燕纵欢蹲在刘婵玥的身后,一手扶着她的腰,防止她脱力摔下去,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后背,泛凉的指尖从她后背的皮肤上划过,泛起一层麻痒。
燕纵欢叹气:“你不该来这里的,玥玥......你不该见这些东西。”
刘婵玥竭力平静下来,任由燕纵欢用沾上清水的手帕擦拭过她的侧脸,缓缓地闭上眼睛。她努力平静:“这世上......还没有......孤......不该见的东西......”
燕纵欢动作轻柔,柔软湿润的布摩挲着,他那带着几丝忧心的嗓音从她的耳畔响起。“都这样了还嘴上逞强?”
刘婵玥从木桶上撑起来,按着他的肩膀,轻轻地挪动了几步,缓缓吐出几个字。“孤是......凤栖的女皇......”
一阵天旋地转,刘婵玥落入了柔软的床铺内,燕纵欢侧身撑在她的上方,声音自她的头顶传来。“女皇陛下也是人,人都有难受的时候,别硬撑了,玥玥。”
刘婵玥看着头顶的一片空白,人被屠宰之后将头骨制成器皿,在这个野蛮的地方发生得如此自然,叫人难以接受。
那人就该被如此对待吗?细细想来,不过是嘴上逞了威风罢了,何以任由他人一句话的判决就落得如此下场。这里的人命轻飘飘的,仿佛北疆的烈日不会融化的细雪,也像是呼啸狂风下会被吹散的鸿毛和秋蓬。他们都身不由己,都只能任由宰割。
“人不该如此,过着同类相残、生命卑贱的生活,不仅北疆,天下人都不该过着这样的生活。”
他们面对着彼此,都能完全印证对方心中所想。燕纵欢说道:“我替陛下征战四方,本就是为了让世人都不必如此,让世人都能摆脱驯化和奴役,过着人的生活。六郎和玥玥,所思所想都是一致的。”
刘婵玥感受着从他掌心传来的余温,热度熨帖着一路传到心尖上,倒是让原本紧绷的心塌下去一块。“你在,我便安心多了。只是......眼下这情景,倒是真的不容我们多加抉择了。”燕纵欢将他们二人的掌心收拢得更紧。“那须卜敢在北疆的王宫做那样的事情,旁人也不甚惊讶,此事便必定不是第一次。既然旁人知晓,北疆新王也一定知晓,甚至极有可能是施行者,或许这就是北疆一路沿袭下来的恶劣风俗。若要摆脱此等陋习,那北疆新王——呼延鲁,便不得不除。”
阴风飘荡的大殿内,北疆新王端坐在宝座之上,手肘支撑着下颚骨,垂手而坐,似乎是在假寐。须卜稍稍走近了些,附在闭目养神的新王身边,还未开口,就见那老鹰一般凶恶、宛如野兽的双目悄然睁开。
呼延鲁问道:“可有进展了?”
“回大王的话,今日意图拖延些时日的念头,似乎被燕将军发现了,我随意搪塞了几句,他看起来......似乎也不甚相信。”
呼延鲁嗤笑一声。“若是连这都看不出来,那他燕纵欢在战场上也算是白混了这么些年了。”
“原来大王是刻意为之......”
“且不论凤栖是否早就和我那个不成器的侄子相互串通,就算凤栖女皇是真心招揽北疆打南梁,他燕纵欢也是带着任务来的,若是完不成这任务,便没法交差。若是提前串通,此举会让凤栖和北疆叛贼更为焦虑,甚至有可能采取计划之外的行动,我派人暗藏于呼延邪的监牢,便有机会逮个现行。这样,便能将我侄儿这个心腹大患名正言顺地处理掉,凤栖将领勾结他国被抓获,自然也没有脸面再将北疆卷入他们和南梁的争端。若并非提前串通好,那这燕纵欢在我们这里迟迟谈不了军务,又偏偏不让他们舫归,迟早会想到和呼延邪勾连,计划也能施行。”
呼延鲁思及此处,颇为得意地走了几步,才将手边的美酒大口饮下,他喉头滚动着吞咽着甘美的酒水,从脸颊边流淌到王座上的毛毡。
“王上英明,属下惭愧,竟然未能领悟至此。”
“略施小计罢了,凤栖的将领虽然骁勇,但是国事的历练仍然不够老练,是时候给他上一课了。”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呼延鲁的目光骤然沉下来,眉头蹙起,思虑片刻之后才开口。
“王上?”
“呼延邪那边可安排好了?”
“按照王上所说,为了瓮中捉鳖,除了王子之外的所有囚犯都是精兵伪装而成,若有人偷溜入内和王子密谋,必将一拥而上将其擒获。只是......因为人手吃紧,宫内设施的巡逻有些疏漏,可要重新调集精锐补足?”
呼延鲁重新闭上眼,点了点头,似乎对此不甚在意。“你去办吧。说起来,之前那个被呼延邪袭击之后便消失的侍从,可找到了?”
“这......底下的人找了半天,并未发现此人的踪迹,倒是发现了一位衣裳被扒光的侍从,属下猜测——是有人混进来了。”
“不错,果然有人扮作侍从同他联络,看来我们设下天罗地网,也不会毫无收获。无论如何,叛乱能起,核心便是呼延邪,只要盯紧他,万事便可在掌握之中。”呼延鲁眼珠转动几圈,稳稳端坐在兽皮和颅骨所堆砌的王座上,志得意满地眯起了眼睛。
“王上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