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不问问他呢?”
车子行驶过程中,时不时路过零星几座路灯,路灯那昏黄的灯光照射下来后,车前的投影总会像日晷一样转圈,次数一多,政殇就有些昏昏欲睡——恍惚中,他听到了政炀的声音。
“问问他呗?也许他会说出你想听到的那个答案。”那个声音在他的耳边窃窃私语。
“燕子口离这里还有多远啊?”
骏骏或许是所有人中第一个不耐烦的人。
车才开到一半,骏骏转过头,透过后窗看了一眼外面。此时外面已经变得一片漆黑,就连半座建筑物都看不到,能被看见的就只有一座座光秃秃的小山包。
“至少还要一个半小时。”政炀开口答道。
“啊?!还有那么久啊!”骏骏长叹一声,瘫倒在座位上。
“你怎么那么清楚?”上官墨烟瞥了一眼政炀。“你之前来踩过点?”
“踩点倒是没有。”政炀把手机对着上官墨烟,亮出上面由导航算出的时间。“喏。”
“还以为你来过,合着就靠导航。”上官墨烟扭头看向窗外。“别太信导航了,小心别被带到沟里。”
而后座的角落,真儿还在对着窗外发呆。
“真儿。”犹豫了片刻,政炀开口道。“你还在想火幽灵是吗?”
“嗯?”
真儿迷迷糊糊地回过神,回答道:“是啊。”
“你是在想他们是不是好人?”政炀猜测道。“或者说,你并不相信他们的目的会那么单纯?”
“好人坏人暂且不说。”真儿摇了摇头。“比起评价一个人是好是坏,我觉得还是评价他做的一件事是好是坏比较合理。”
“嗯?”政炀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真儿会这么说。
“即使真的如你所说,火幽灵的初衷是好的,他们的理想也是好的,甚至他们也做出了很多对人民有利的好事——但还是改变不了我对他们的看法,那就是紫堇的那起事件。那件事没得洗。”真儿纠正政炀道:“我之所以没有表态,是因为在我看来,推翻公会不一定是好事,也不一定是坏事。”
“原来如此。”政炀有些明白了:“怪不得……也是因为这个,你才想调查韩旭吗?”
“他哥哥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吗?非得被自己弟弟剥夺生命吗?”
真儿盯着政炀道。“如果非要韩旭来执行死刑,除非他哥哥弑父杀母,还让他看见了。但目前没有。而且根据他哥哥最后的样子来看,我不觉得他是那种人。”
“确实。”政炀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所以你之前才会在考试前那样说吧?”
“嗯?”真儿一时没反应过来政炀话里的意思。
“你当时哭着说,你绝不信你妈妈会为了维护贵族特权而做出那种事。而你也说了,你并不确定她是不是做了一件错事。你还说,如果晓燕说的都是真的,你一定会给她道歉,并竭尽所能去纠正妈妈做的错事。政炀笑着解释道:“说起来,你知道新闻里是怎么报道你说的这些话的吗?他们认为你心虚了,你其实没有那么相信自己的妈妈。他们觉得你其实知道一些不能说的秘密,那些秘密可以把你妈妈拉下来。”
“……”真儿陷入了沉默。
“反正我是不信那些新闻的。”怂鼠坚定地说道。
“说到底现在新闻就这样。”让其他人都倍感意外的是,上官墨烟居然为真儿打抱不平。“只会咬文嚼字罢了。”
“真儿,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车子行驶一会儿后,政炀开口道:“是个关于分蛋糕的。”
“分蛋糕?”真儿有点摸不着头脑。
“很简单,假设桌子上有一块蛋糕,要分给十个小朋友,你要怎么分才公平?”
“这个……”
“切五刀呗。”南宫奇骏抢答道。“均匀地切成十等分就好了。”
“那假如他们跟你说,蛋糕里的果肉不够均匀,有的人蛋糕里的夹心更多,自己的更少,你要怎么办?”
“给他一个大嘴巴子,让他闭嘴得了。”上官墨烟耸了耸肩:“那么多破事。”
“嗯……”曹轩凌开口似乎想要说什么,但他还没来及说,就被南宫奇骏打断了。
“那我就偷偷告诉他,下次给他开小灶,把水果多的给他。”南宫奇骏说道。
“呃……”怂鼠准备开口,就被真儿打断。
“这样的分法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政炀疑惑地看着真儿。
“嗯。”真儿点了点头,想了想道:“东西是有限的,而人的贪欲是无限的,就算我分的再合理,也注定有人觉得少,因为一旦贪欲被唤醒,他只会在意自己得到的够不够多,而不是公平。他们总有人都会找各种理由来证明自己少拿了。事实上他可能拿的最多。久而久之,他们就会被贪欲控制,成为人人喊打的贪官。但这也不是无解的,只要加以引导就好。我会把蛋糕端上桌子,告诉他们我们要一起吃,人人有份。接下来我会说大家都是好朋友,要和睦地分享。不能吵架,也不能太贪心,好不好?如果他们说不好,那我会问他们为什么,倾听他们的想法,给他们讲贪欲的苦果。然后问他们怎么分合适,要切几刀合适。如果有人觉得不公平,我会告诉他们,这次分蛋糕的方法是大家一起决定的,你一同意了的,如果你觉得不公平,下次可以跟我说,也可以提前告诉大家,和大家一起解决问题。但你不可以不讲道理,更不能因为这个就去抢其他小朋友的蛋糕。老话说的好,‘惯吃惯穿,不惯毛病。’还有,不许骂脏话,这是很没有礼貌的。你想一下,要是别人觉得你手里的东西好,想跟你换,而你没换,他就骂脏话,你心里会舒服吗?”
等到真儿说完停下来,他才发现另外几个人都呆愣愣地盯着自己,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真儿你……不是,我怎么没见过你对我这么耐心过?!”
过了一会儿,南宫奇骏第一个开口说话,他本来是要称赞真儿的,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开始抱怨起来。“我从来没见你对我这么讲理过,我不服!凭什么你对曹轩凌和怂鼠那么讲道理?”
“你又吃哪门子干醋啊?曹轩凌他们什么年纪,你什么年纪?跟个小孩争,你可真有出息。”
真儿白了南宫奇骏一眼,不耐烦道:“而且你还是我哥哥好吧?!你要今年三岁我也对你讲道理。我难道还要像教小孩子那样教你这种最基本的道理吗?你看你有没有哥哥样。”
看着真儿和骏骏又打闹起来,怂鼠他们忍不住笑了起来。
旭哥……你心里想的答案,会是这个吗?
政炀靠在小车的座椅靠背上,一边闭目养神,一边想道。
因为这个,你才会那样跟我说吗?
小车的前窗上突然开始嘀嗒作响——在驶入燕子口的地界后,天空开始落下淅淅沥沥的雨滴。
“送你了。”
那天,也是个雨天,政炀依稀记得,当时自己虽然在睡梦中,但也能迷迷糊糊地听到车窗外有一些雨点敲在玻璃上的嘀嗒声。
不同的是,那时他是靠着旭哥的肩膀睡在车的后座上。
吭的一声,车门被打开,政炀被窜入车内的冷空气冻的醒了过来。
“旭哥……我们到了吗?”
政炀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爬到门边,努力地睁开眼,望着已经下车,在车外打开雨伞的旭。
“当然,我们到了。”
旭对政炀笑了笑,然后挥了挥手:“下来吧,把这件雨衣穿上,别淋感冒了。”
一边说着,旭从包里翻出一件叠好的蓝色雨衣,等政炀下车后披在政炀的身上。
“好轻。”
政炀穿上雨衣后,突然感觉身体有一种奇怪的轻盈感。“哇,旭哥,这雨衣是什么材质的?不光轻,而且还感觉在把我往上提呢。”
“是你的错觉吧。”旭揉了揉政炀的脑袋,笑了笑。“你要是喜欢的话,这件雨衣就送你了——毕竟你以后要是想在锋源市里到处走动,可能会需要经常穿着它。”
“为什么啊?”政炀撩起雨衣帽檐,抬头看着旭。
“这个嘛……先保密。”
旭对政炀露出一个神秘的表情,闭上一只眼睛,将食指放在嘴巴的中间,做了个‘嘘’的手势:“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