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每天都能像今天这样吃西瓜就好了。”
在旭和政殇快要离开的时候,陈叔以及刘鹏哥都提了几个瓜过来。看着那些西瓜,政殇还在发愁怎么带回去,而旭则是随手挑了一个西瓜,一个手刀下去,西瓜应声而碎,红色的瓜瓤碎在地上,红色的西瓜汁满地都是。旭的这番操作把政殇吓了一跳,他还以为旭在拿西瓜出气。
结果,旭从地上捡起一块干净的吃了起来,西瓜汁从旭的下巴滴到地上。这时,政殇才明白了。
“这西瓜是真甜啊,还是沙瓤的呢。”政殇也捡起一块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称赞起来。
新鲜的西瓜是真好吃,但吃坏肚子也是真的难受——跟着旭刚回到家里,政殇就感觉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随后他就朝着厕所飞奔而去。
然而,就算吃了这样的教训,那天晚上,政殇还是意犹未尽地央求着旭再给一块。
“好了疮疤忘了疼是吧?你忘了你之前一直在厕所里窜的时候了?你是一点记性不长啊。不行啊,你病没好利索呢。”
旭高举着西瓜,任由政殇在他身边绕着,追着西瓜跳。“你不给,我就挠你腋窝,我看你受得了受不了。”
“你还真别来这一套,我腋窝不怕痒,我说不行就不行。根本经不起你这么造。”
政殇不信旭不怕痒,用手挠了一会儿,但他发现旭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只好停手。“就一点点。”
政殇没有办法,干脆直接趴在旭的身上,腻乎起来:“好哥哥,就一点点。”
“一点点也不行,你已经吃的够多了。西瓜吃多了对胃不好,不是我心疼这西瓜。你去洗澡吧。”
旭没有买他的账,然后直接就把政殇赶去浴室洗澡去了。
——他今天状态怎么样?
在沙发上躺下后,趁着政殇不在,旭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火焰发来的消息。
——他有没有接受你?
“目前来看很稳定,至少没有发作。”旭盯着屏幕思忖片刻,然后回复道。“至于其他的还在努力。”
——我听人说,绿植市那边开的条件,你答应了?
“怎么?你不想让我答应啊?你是担心钱吗?”旭回复道。“我认为这是最快的推进方式。再说了,如果真打起来,我们也需要属于我们自己的基地啊。”
——钱倒是无所谓,我是担心安全。”
“你要是担心,那我可以告诉你——工会已经把这些烂摊子丢给市政院那个倒霉蛋了,这说明他们不把这些放在眼里。被发现的几率很小。市政院那边的人巴不得有个好结果拿去跟上头交差呢。”
火焰没有再回话,而旭也关了手机屏幕,盯着天花板发呆。
发呆的时候,旭在脑子里思考起一些事情。
虽然和火焰汇报的时候状态还好,但其实旭心里还是隐约有些担心的——
毕竟政殇的状态太好了,已经好到有些不正常了。
只有少数时候,旭才能捕捉到政殇某些不易察觉的情绪。
好比今天上午,在政殇贴在自己身上仰视自己时,旭注意到政殇的眼睛有些发红。
又或者是这些天晚上,每次政殇洗澡的时候,只要稍微靠近浴室,就能听见那非常微弱,仿佛极力克制般的抽泣声。
就像耳鸣一样,响起后就仿佛没有尽头,只在几次中断中,被那并不明显的喘气声替代。
以前我也这样吗?
有时候,旭的脑海里会冒出一些无聊的想法,而他已经忘了当初大部分的感受。
当初妈妈走的时候,旭的确哭过,甚至哭晕过很多次。
而现在残留下来的,大概只剩下愤怒和决心吧。
这么想着的时候,咔哒一声,浴室的门被打开了,政殇裹着浴巾从浴室里走出来。
“旭哥,到你了。”
政殇来到韩旭的身边,顽皮地学着旭早上的动作,踢了踢韩旭。“旭哥!——你睡着了?”
“没睡着啦!”旭睁开眼睛瞪了政殇一下:“胆够肥啊,你现在敢踢我了?”
“这叫以牙还牙。”
“小东西。”旭笑了笑,伸手抓住政殇裹着的浴巾:“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以牙还牙。”
“啊——”
“别!——旭哥,我错了。”
“去把衣服换了,再把浴巾晾好了。”
旭松开了政殇,然后拿起遥控器,开始换频道。
暑假的电视节目总是比较平淡无聊,旭一连换了好几个台,节目不是综艺就是歌手赛,要么就是一些益智类的少儿节目,锋源国学知识竞赛之类的。
“旭哥你别切了,总共就这些节目,你换一百遍也就这些。”
政殇出来后,一把夺过旭手里的遥控器。“给我,我要看刚才的那个昆虫生死斗”
“昆虫生死斗有什么看头?无非就是虫子间的相互捕食而已。”旭说着从沙发爬起来,给政殇让出地方。“跟没长大一样,亏你还叫轩辕政——殇呢。”
“那怎么了嘛?看昆虫生死斗怎么就没长大了?”政殇撇嘴道。“再说了,看昆虫生死斗跟我的名字没什么关系吧?节目里可以学到的东西可多了呢。”
“是吗?”
旭漫不经心地盯着电视屏幕,左耳进右耳出。“我怎么不觉得?无非就是两只虫子互打,打输的被吃嘛。吃肉的打吃肉的还能强点,吃肉的打吃素的那不纯纯喂食局吗?”
“别的不说,至少能学到很多东西。”
政殇一本正经地给旭解释道:“比如我知道了虎甲在跑的时候眼睛是看不见的;还有蟋蟀也是会吐丝的;蜘蛛也是有抛网的;而且还有一些古老的动物,像什么悉尼漏斗网蜘蛛之类。”
电视节目告一段落,此时开始播放广告。
“嗯……”旭想了想,挠挠头道:“里面不是伪装大师就是杀戮机器,而且几乎都是掠食者喽。”
“也可以这么说吧。”政殇点头。
“好吧,那我确实对这个不感兴趣。”旭摇头道。
“……”政殇此时像是吃了苍蝇一般看着旭:“我感觉我都白说了。”
“没有啊,你说的挺好,只不过我不感兴趣。”
旭呵呵笑了一声,转过头伸手揉了揉政殇还未干的头发:“对我来说,昆虫捕食是为了生存,毕竟他们是过着吃一顿少一顿的生活嘛,有的可能还没长大就被吃了,有的是吃饱了被偷袭了。还有的是被捕食者和捕食者对抗,那完全没悬念。”
“啊!旭哥你给我闭嘴!”
政殇这时伸手想捂住旭的嘴:“你不知道为了拍到这些镜头,那些摄影师吃了多少苦才拍到那不过十分钟的片段!你这样就是在亵渎他们,是在否定他们的努力!”
“好好好——”旭笑着躲过了政殇的手。
“旭哥,你真觉得这样的纪录片没有意义吗?”
看了一会儿后,政殇突然回头看着旭。“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那你觉得什么才是有趣有意义的?”
“为什么要问我呢?”旭笑着问道。
“我……我就是想知道。”政殇心虚地躲开旭的眼神。“意义到底是什么呢?被你这么一说,我有些想不明白。”
“你太喜欢讲道理了,这倒不是件坏事。”
旭刮了一下政殇的鼻子:“你要知道,世界上有很多人是不讲道理的,他们会像我刚才那样,不问青红皂白就把别人喜欢的东西踩在脚下,说成是垃圾。这种人不在少数。”
“为什么要这样?”政殇有些茫然。
“很简单,因为只有君子才会讲理,以理服人。那些不讲理的人都是用势力或者强大的力量迫使对方屈服。就像是《弟子规》里的一句,‘势服人,心不然,理服人,方无言。’因为用势力去压服别人,别人仅仅是口服而心不服。只有以理服人,才能做到让人心服口服。不讲理其实并不好,毕竟有的东西你可以不喜欢,但不要去侮辱。就像你刚才说的,那些镜头摄影师吃了很多苦才拍到那不过十分钟的片段,他们也是付出努力了的,不该被否认。”
旭摇了摇头说:“但其实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而我就是不喜欢。或许换个人来,他就有理由了。”
“可是——”
旭又刮了一下政殇的鼻子:“但是,我只是在说我的想法而已,明白吗?这仅仅是我个人的想法。”
“嗯?”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有无数种理由对你说,不行、不允许、不好、不应该、不接受、不可能……”旭想了想问道:“你想和三国演义里的诸葛亮舌战群儒那样 ,一个个去反驳他们吗?”
“不想。”
“对啊。”旭笑起来。“毕竟你不是诸葛亮,舌战群儒你学不会的。而且,反驳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让他们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多荒唐。对于很多人来说,他们有无数个不做某件事的理由,这无所谓的。而你需要知道,他们不去做,就永远抓不住什么机会,会永远被你甩到身后——至于说意义,你在没有做某事的时候,它就什么都不是。当你做了别人不敢做、不想做、不屑于做的事,不论你出于什么理由,既然你做了,那就说明对你来说有意义。那你就用全部的时间和精力放在这件事上,就像种果树一样,用心栽培它、让它发芽生根、最后开花结果。那时候,你再看看他们怎么想,听听他们会怎么说,那时候,你就可以去评价什么是对错、什么是意义、什么是道理。”
“旭哥……”
政殇听旭说完,不知为什么红了眼眶。“我……我想……”
“嗯?”
“我想抱你一下,可以吗?”政殇犹豫着开口道。
旭看了政殇几秒,似乎是被政殇的话给逗乐了,他噗嗤笑了一声。他并没有回答政殇的问题,而是把他抱在怀里。
他能感觉到政殇的眼泪滴在自己衣服上。
一开始,政殇还特别安静地在旭的怀里,很快他的身子就开始抽动起来,呜咽的声音也渐渐变大。
“果然还是小孩子。”
有那么一瞬间,旭说不上来什么,他轻轻地拍着政殇的背哄着他。
“哭吧,把心里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哭出来吧,这里没人嘲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