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欲衍强行剥离气息的反噬仍在经脉中隐隐作痛，但他眉宇间的冷硬足以冻结任何关切的询问。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众人，最后定格在脸色苍白的舒言和面露担忧的栖白月她们身上。

栖欲衍白月

他的声音不容置疑，带着刻意维持的平静

栖欲衍舒言需要治疗，城市东区怪兽躁动，颜爵他们独力难支。你带着清落、小凛、莜夜和茉莉，立刻护送舒言过去支援，确保东区防线无恙

栖白月瞬间领会了二哥的用意——清场。她看了一眼气息萎靡的舒言，又看向明显状态不对的栖欲衍和阴影中沉默得可怕的黎灰，心知此地不宜久留。她果断点头：

栖白月好

栖白月我们马上出发

栖清落和栖莜夜立刻上前扶住舒言，栖凛则警惕地扫了一眼黎灰和火燎耶，随即跟上栖白月她（他）们的步伐。茉莉担忧地看了一眼留下的几人，也随舒言一同离去。

支走栖白月她（他）们和受伤的舒言，焦灼的废土之上，空气粘稠得仿佛能拧出绝望。栖欲衍强行剥离黎灰气息的反噬仍在体内灼烧，但比这更痛的，是心口那道千年未愈、此刻又被狠狠撕开的伤疤。

黎灰看着栖欲衍眼中那深可见骨的伤痕，看着他那即使过了千年也未曾真正放下的、混合着恨意的爱，心脏像是被无数细线勒紧，窒息般的疼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忽然低笑起来，笑声苍凉而绝望：

黎灰是……我背叛了灵犀阁，我背弃了人类的希望……我选择了这条你认为万劫不复的道路

他承认了，声音很轻，却重若千钧。

栖欲衍瞳孔猛缩，握剑的手骨节发出脆响。

但黎灰的话并未结束，他抬起眼，目光穿透千年时光，直直刺入栖欲衍心底：

黎灰可阿衍，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条你看似‘正确’的道路，注定要以你的彻底湮灭为终点呢？！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积压千年的委屈与愤怒，以及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

黎灰如果所谓的‘守护’，代价是你的存在！那我宁愿亲手颠覆这该死的法则！宁愿背负这万世骂名！我背叛了全世界，唯独没有背叛……我爱你这件事！

焦土之上，死寂重新笼罩。栖欲衍背对着众人，肩线绷紧如拉满的弓。黎灰那句石破天惊的告白如同淬毒的楔子，钉入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防。

栖欲衍爱？

栖欲衍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碾碎一切的寒意，他缓缓转身，眼底是风暴过后的荒芜

栖欲衍用背叛来证明？用毁灭来诠释？黎灰，你的爱……未免太过廉价，也太过……令人作呕

栖欲衍况且，如果以我的湮灭能换这个世间和平

栖欲衍那我

栖欲衍无怨无悔

他抬手，行欲之剑再次凝实，纯粹的桃色光晕却仿佛染上了血色的偏执。

栖欲衍既然言语无法让你明白，那就用这把……你口中与我们灵魂相连的剑，彻底做个了断

剑锋直指黎灰，决绝，没有半分犹疑。

黎灰看着他，看着那指向自己的、曾无数次并肩而战的剑锋，眼底最后一点微光也寂灭了。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中满是苍凉与自毁的倾向。

黎灰了断？好……很好

阴影在他手中的暗夜手杖汇聚，凝成暗影长剑

黎灰如你所愿

就在两人气势攀升至顶点，即将碰撞的刹那——

韩冰晶够了

韩冰晶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同时，极寒的冰晶壁垒凭空出现，并非完全阻挡，而是险之又险地隔在两人剑势之间，冰冷的寒意刺激着他们的皮肤。

韩冰晶灵魂烙印，非生死可解

她看向栖欲衍，冰蓝色的眼眸仿佛能映照出他强行压抑的痛苦

韩冰晶强行斩断，只会让烙印更深，直至……灵魂崩毁

她的目光又转向黎灰

韩冰晶而执念成魔，吞噬的，首先是自己

金离瞳也上前一步，金骨宝剑横陈：

金离曈栖欲衍、你们之间的恩怨是非，我无权评判。但此刻，曼多拉虎视眈眈，人类世界危在旦夕，灵犀阁更需要力量！在这里生死相搏，除了让亲者痛仇者快，还有什么意义？！

火燎耶却嗤笑一声，火焰在掌心翻腾：

火燎耶打啊！怎么不打了？金王子，冰公主，你们拦得住招式，拦得住心魔吗？

他看得分明，这两人早已被爱恨织成的网死死缠住，不死不休。

文茜紧张地大气不敢出，只觉得这压抑的气氛比任何怪兽都可怕。

栖欲衍的剑尖微微颤抖。韩冰晶的话像冰锥刺入他灵魂深处——灵魂崩毁？他不在乎自己，可若因此……让黎灰……那个他爱了千年，或许也……念头纷乱如麻。

黎灰的暗影长剑也停滞在半空。他看着栖欲衍眼中那无法完全掩饰的、一丝被强行压下的痛楚，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同归于尽？他曾经以为这是唯一的出路，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他发现他无法承受栖欲衍可能彻底消失的结局，哪怕是带着恨意存在，也好过永恒的虚无。

黎灰呵……

黎灰忽然散去了手中的阴影长剑，阴影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他更加苍白疲惫的面容。他深深看了一眼栖欲衍，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深渊，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痛苦、无奈以及……一丝残留的、绝望的爱意。

黎灰栖欲衍，你说得对

他的声音沙哑而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黎灰我的爱，于你而言，只是污秽与负担

他后退一步，身影开始融入阴影。

黎灰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黎灰这把剑……既然已‘干净’那就好好留着吧

黎灰只是别忘了

他的身影即将彻底消失，最后的话语如同叹息，萦绕在栖欲衍耳边

黎灰灵魂的烙印，不死不灭。你抹不去，我……也逃不掉

话音落下，黎灰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阴影中，仿佛从未存在过。只留下那片焦土，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冰冷而绝望的气息。

栖欲衍僵立在原地，手中的行欲之剑沉重得几乎无法握住。韩冰晶的话，金离瞳的劝阻，火燎耶的嘲讽，他都听不见了。耳边只剩下黎灰最后那句——“不死不灭”。

他以为斩断的是过去，却没想到，亲手加固了这灵魂的枷锁。

爱恨交织，已成死局。

他们注定要纠缠到一起

火燎耶无趣地撇撇嘴，化作流火消失。金离瞳叹了口气，收起宝剑，带着惊魂未定的文茜也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唯有韩冰晶，依旧静立原地，看着栖欲衍如同石雕般的身影，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怜悯。

冰雪聪明如她，知道这场纠缠，远未结束。灵魂的烙印，只会在这场极致的爱与恨的淬炼中，变得更加深刻，直至将两人彻底拖入无法回头的宿命深渊。

黎灰带着那深入骨髓的绝望与决绝消失在阴影中，仿佛将所有的混乱与痛苦也一并带走，只留下死寂的焦土和栖欲衍那颗空荡却灼痛的心。韩冰晶那句“灵魂崩毁”的警告如同烙印，灼烧着他的神识。

他闭上眼，强行压下胸腔里翻涌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复杂情绪——恨意、未死的爱恋、以及一种更深沉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近乎虚无的冰封。

栖欲衍东区

他吐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必须离开这里，必须投入到战斗中去，用外界的纷乱来麻痹内心即将崩溃的堤坝

韩冰晶没有多言，只是微微颔首。冰雪之力流转，两人身影化作一道冰蓝流光，朝着城市东区疾驰而去。

……

东区的景象比他们想象的更为惨烈。

昔日繁华的街区已沦为废墟，断壁残垣间，怪兽的嘶吼与仙力碰撞的爆炸声不绝于耳。颜爵手持折扇，仙力挥洒间符咒流转，勉强护住一方区域，但额角已见汗珠。栖白月、栖清落、栖凛、栖莜夜四人结成战阵，剑光与仙术齐飞，竭力抵挡着仿佛无穷无尽的怪兽潮。茉莉守护在刚刚接受简单治疗、脸色依旧苍白的舒言身旁，辅助进行防御和战术分析

战斗正酣，所有人都紧绷着神经。

就在这时，一股庞大而充满恶意的威压如同乌云般骤然笼罩了整个战场！天空仿佛暗了下来，空间扭曲，两道身影伴随着强大的能量波动赫然现身——

一身华服、手持玉如意法杖的曼多拉悬浮于空，脸上带着掌控一切的冷漠与嘲讽。而她的身旁，站着的正是刚刚才与栖欲衍决裂、周身气息比之前更加晦暗深沉、仿佛与所有阴影融为一体的黎灰！

他的出现，让正在战斗的栖白月等人动作一滞，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与深深的警惕。舒言更是推了推眼镜，眉头紧锁。

颜爵曼多拉！

颜爵厉声喝道，手中折扇“唰”地合拢，指向空中

颜爵你果然来了！

曼多拉轻笑一声，目光扫过下方严阵以待的众人，最终落在了刚刚赶到的栖欲衍和韩冰晶身上。

曼多拉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她的声音带着戏谑

曼多拉人倒是挺齐。黎灰，看来你的‘叙旧’并不愉快？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身旁沉默不语的黎灰。

黎灰没有回应，他甚至没有去看刚刚抵达的栖欲衍，只是垂着眼眸，阴影在他周身缭绕，如同为他披上了一层隔绝外界的哀悼之纱。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栖欲衍最尖锐的刺激。

栖欲衍在落地的瞬间，目光就死死钉在了曼多拉身旁的黎灰身上。刚刚才被强行冰封的心湖，因这猝不及防的重逢，骤然掀起滔天巨浪！他果然……还是毫不犹豫地站到了曼多拉身边！千年前的背叛，与眼前这一幕重重叠合，几乎要灼伤他的视网膜。

韩冰晶敏锐地感受到了栖欲衍瞬间紊乱的气息，她不动声色地向前半步，周身寒气弥漫，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既是对外敌的警惕，也仿佛在提醒栖欲衍保持冷静。

韩冰晶曼多拉，你的野心该到此为止了

韩冰晶清冷的声音响起，试图将焦点拉回战场

曼多拉却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

曼多拉到此为止？冰公主

曼多拉你还是如此天真。看看这个世界，腐朽，混乱，充满了自私与欲望！

曼多拉唯有彻底的毁灭，才能迎来新生！而你们，所谓的守护者，不过是旧秩序的可怜殉道者！

她的目光再次转向栖欲衍，带着一丝探究与蛊惑：

曼多拉栖欲衍，你呢？见识过所谓的‘信任’与‘情感’是多么脆弱可笑之后，还要执迷不悟吗？加入我，重塑这个世界的秩序，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

这番话，如同毒蛇，精准地钻入栖欲衍此刻最脆弱的心理缝隙。他的手指深深嵌入掌心，行欲之剑在体内嗡鸣，灵魂深处那被黎灰亲手烙下的印记灼痛难当。解脱？他还能得到解脱吗？

曼多拉蛊惑的话语如同毒雾弥漫在硝烟弥漫的东区上空，每一个字都精准地刺向栖欲衍此刻最脆弱的神经——那份刚刚被黎灰的“背叛”与“告白”撕裂得鲜血淋漓的信任。

空气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栖欲衍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火燎耶在不远处抱臂看好戏，黎灰垂眸沉默如同雕塑，但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他并非毫无波澜。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栖欲衍缓缓抬起了头。他眼底之前的混乱与痛苦已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了千年风霜的、坚不可摧的冰冷。那冰冷，并非对世界的漠然，而是源于某种必须守护之物的绝对信念。

他向前一步，无视了曼多拉带着探究与诱惑的目光，也仿佛没有看到曼多拉身边那道晦暗的身影。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清晰地传遍整个战场，甚至压过了怪兽的嘶吼：

栖欲衍解脱？

栖欲衍曼多拉，你口中的解脱，就是拉上整个世界的生灵为你偏执的妄想陪葬吗？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冷、极讽刺的弧度。

栖欲衍信任脆弱？情感可笑？或许吧。但这世间，总有些东西，比你的野心更加永恒，更加……不容玷污！

他的目光骤然锐利，如同出鞘的寒刃，直刺曼多拉：

栖欲衍你以为，蛊惑了少数迷失者，就能否定一切？你以为，掌握了毁灭的力量，就能践踏所有的牺牲与守护？

提到“牺牲”二字，栖欲衍的声音有了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但随即变得更加沉凝、坚定。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要将埋藏千年的重担，在此刻公之于众。

栖欲衍醒醒吧。你可知，千年前，我的长兄栖珩，在仙元燃尽、魂飞魄散之前，最后的遗愿是什么？

栖珩”这个名字的出现，让曼多拉脸上的嘲讽微微一滞，让颜爵、韩冰晶等知情者神色一凛，也让一直垂眸的黎灰猛地抬起了头，眼中是无法掩饰的震惊与……某种更深的痛楚。栖白月等人更是屏住了呼吸。

栖欲衍没有停顿，他像是在对着曼多拉说，又像是在对着这片满目疮痍的天地，宣告一个庄严的承诺：

栖欲衍他最后的牵挂，并非仙境的权柄，亦非力量的传承！他放心不下的，是他挚爱的妻子，我的长嫂澜庭！还有这个世界的永久平定，永世安宁

栖欲衍他嘱托我，无论如何，定要护他周全，让他在失去他的岁月里，能得一隅安宁！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最终重新定格在曼多拉变得难看的脸上，字字千钧：

栖欲衍曼多拉，你看清楚了！这就是你所嘲笑的‘脆弱情感’！是至死不渝的爱，是超越生死的责任！是即便身陨道消，也要守护所爱的意志！

栖欲衍我栖欲衍，或许看错过人，信错过心

他的话语在这里微微一顿，余光似乎掠过黎灰的方向，带着冰冷的余烬，但很快又变得无比坚定

栖欲衍但我大哥的遗志，我从未敢忘！守护他在意的一切，包括这他为之付出生命的世界，就是我存在的意义之一！

栖欲衍你要毁灭这个世界？

栖欲衍那就先踏过我的尸体！问问我的行欲之剑，答不答应！

话音落下，行欲之剑感应到主人沸腾的战意与坚定的守护之心，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清越剑鸣！纯粹的深紫色光晕冲天而起，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瞬间驱散了曼多拉带来的部分压抑气息。

这一刻，栖欲衍不再是那个为情所困、痛苦挣扎的男子，他是栖珩意志的继承者，是立誓守护亡兄所爱的战士！他用栖珩的遗愿和澜庭的存在，筑起了一道无可撼动的精神壁垒，彻底粉碎了曼多拉的蛊惑！

颜爵眼中闪过赞许，韩冰晶周身的寒气更添一份肃穆，栖白月等人更是备受鼓舞，战意昂扬。

曼多拉脸色阴沉，她没想到栖欲衍会搬出已逝的栖珩和消失的澜庭，这完全打乱了她的攻心节奏。

而黎灰，怔怔地看着光芒中心那道决绝的身影，看着他以这样一种方式彻底斩断与自己的可能性，并将自身锚定在守护与责任的基石上……他只觉得心脏那片被阴影覆盖的荒芜之地，传来了更深的、无声的崩裂声。

栖欲衍的立场，已毋庸置疑。东区的战斗，随着他这番掷地有声的宣言，进入了新的阶段。守护与毁灭的界限，在此刻，无比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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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情期待

未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