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少延被李叔带着上了楼,沿着长廊走到最角落的房间。
房间虽处于角落,采光却极好,阳光透过敞亮的落地窗,洒在木质地板上,落下一片忽明忽暗的斑驳,光影交错间,给这静谧的空间添上了几分神秘。
屋内陈设简约而不失雅致,古木书架上摆满了各类古籍,书桌上偶尔翻动的书页声音与窗外不时传来的鸟鸣交织在一起,与窗外熙熙攘攘的人声形成对比。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墨香与沉木的味道,不远处的露台上,一位年逾古稀却精神矍铄的老者,正端坐于皮质沙发上,身着对襟盘扣唐装,衣襟上绣着精致的图案,他的手中轻轻把玩着一枚光泽温润的檀木棋子,视线落在楼下来来往往的宾客,眼神深邃而平和,仿佛能洞察世间万物。
从这个角度瞭望,仿佛一切繁华尽收眼底。
“爷爷。”梁少延恭敬的叫了一声,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少有的敬畏。
孟章生抬起头,露出和蔼的笑容:“少延,你来了。坐吧。”
声音温和而深沉,透出一种历经世事的从容与淡然。
李叔十分识趣地退出房间,随手带上了房门,将这份宁静与外界的喧嚣隔绝开来。
梁少延轻步上前,坐在了孟章生对面的另一张沙发上。沙发因他坐下的动作而微微下陷,发出沉稳的木质声响,与周遭古朴的氛围融为一体。
“最近过得可好?”孟章生边说边轻轻放下手中的檀木棋子,动作从容不迫,每一个细节都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气魄。
咯鞑...
棋子落在茶几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对于孟章生客套的询问,梁少延也回以客套:“挺好的,爷爷,劳您操心了。”
孟章生抬起皱纹沟壑的手将几案上精致的壶盖打开,热气淳淳,壶中升腾起袅袅烟蕴,他慢条斯理的用壶盖撇了撇茶水中的浮沫。
“我听老李说你今天带了个男伴?”孟章生端起茶盏轻轻在手中摇了摇,那茶香瞬间弥漫开来,与室内的墨香相互缠绕,晕染出一种宁静而深远的气息,与他的话语一般沉寂而蕴含深意。
直到这一刻梁少延眼底才沉亮几分,微微点了点头,并未过多解释。
孟章生用余光扫了他一眼,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但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少焉,又开始摩挲起手边的棋子。
那些棋子圆润光滑,每一枚都透着岁月沉淀的光泽,仿佛它们本身就是时序的见证者。
“少延,还记得我教你下的象棋吗?咱们好久没有对弈了,今天陪爷爷下一盘如何?”孟章生瞳仁很黑,黑得深沉,沉得不见底。
“当然,还记的我以前老是输给您,您总是棋高一着,为此我还私下偷偷练了好久,费了不少心思才勉强能跟您对上几局。”梁少延动作娴熟的将棋子一一摆好。
“既然如此,那爷爷可不会让着你了。”
“爷爷当然不用让我,即便是输了,我也是心悦诚服的。”
随着双方棋子的逐一落下,红黑交错,棋盘上一场无声的战斗悄然展开,如同两军对垒,激烈而又微妙。
孟章生每一步棋都下得看似轻松随意,不急不躁,但每一步都蕴含着深不可测的策略。
尽管梁少延曾经也是个象棋高手,但在孟章生面前,他的棋艺显得如此稚嫩,仿佛一个刚入门的初学者。
“爷爷的棋艺愈加精湛了。”梁少延举棋不定。
“哦?反倒是你的棋艺有些生疏啊。”孟章生轻声笑道,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梁少延苦笑了一声,抬手犹豫片刻轻轻挪动炮位,意图打开局面:“是啊,好久没下了。”
孟章生:“还是得多练。”
现在的棋面对于梁少延而言已经明显落了下乘,孟章生却突然改变策略,以攻转守。
梁少延的眼神逐渐凝重,他开始全神贯注地审视每一步棋可能出现的变局,他试图寻找一丝转机,哪怕希望渺茫。
半歇之后,棋盘上的局势慢慢回归平衡。
一切看似峰回路转,实则暗流涌动,局势渐趋胶着,双方进入中盘缠斗,不似普通博弈,孟章生已暗中悄然布局。
在一轮漫长的拉锯战后,棋局进入白热化阶段,梁少延似乎在棋盘上看到了一丝转机的曙光,他看似巧妙地调动棋子,形成合围之势。
然而,孟章生始终是一位深不可测的老将,他的每一步棋都像是精心计算过的。
面对梁少延的攻势,孟章生并未慌乱,他几不可见地笑了笑,沉稳应对:“少延,你可看好了。”
翻盘几乎就在瞬间,那些棋子在他的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灵活地穿梭在棋盘上,车马炮协同作战,象士防守得密不透风,如同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在战场上奋勇厮杀,形成了一道道令人叹为观止的棋局。
一颗颗棋子顷刻被孟章生稳稳收入囊中,一步步将梁少延的棋逼入绝境,逐渐层层围困,最终困毙在棋盘上。
梁少延看着已成定局的棋面,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棋子轻轻放回棋盒,宣告了自己的败北:“爷爷,我输了。”
孟章生没有急于回应,端起几案上的茶盏抿了一口,这才缓缓开口:“少延啊,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赢吗?”
“爷爷的棋艺精湛,是我技不如人。”梁少延苦笑中带着几分自嘲与无奈。
孟章生不置可否坐姿未变,目光淡淡的直视梁少延,神色里没有一丝威压,却总给人一种高屋建瓴的感觉:“棋艺只是其一。真正让我获胜的,是我对棋子的运用,对局势的把握。我会利用手上的棋子,也同样会利用你的。你的棋太散,各自为营缺乏协同,只会满盘皆输。”
梁少延沉默片刻后说道:“爷爷,我明白的。只是棋艺不是一朝一夕就能...”
他的话音未落便被孟章生打断。
“不,你不明白。”孟章生放下手中的茶盏站起身,视线上仰,透过云层似乎能窥见更深的层面:“再厉害的狼,脱离了族群也只会是一只柴狗,而不会成为狼王,只有在族群里才能慢慢变得更强,而独狼永远不会成为强者,只会沦为强者的猎物。”
说到这里孟章生顿了顿,而后落下四字:“人生亦然。”
他的语气平静而深沉,但每一个字都十分清晰,如同重锤一般击在梁少延耳膜。
梁少延愣了片刻,眼神中闪过一丝恍悟。
此刻,他才真正明白孟章生话语中的隐射。
他现在的处境就如同棋盘上被围毙的死棋。
梁国平可以随意操纵任何一方的棋子走向,而他再怎么挣扎都只是徒劳,孤军奋战只会成为任人拿捏的弱者,想要赢只能先入局,慢慢丰盈自己的羽翼,才能在人生的棋局中立于不败之地。
孟章生转身拍了拍梁少延肩膀:“少延,回来吧,我让你爸在公司重新给你安排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