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

仅仅是那只手，就足以颠覆林默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它不像人类的手，也不像任何地球上的生物。覆盖着漆黑如墨、泛着金属冷光的鳞片，每一根手指都长着弯曲的、仿佛能撕裂钢铁的利爪。关节处生长着狰狞的骨刺，随着它的动作，空气中发出“滋滋”的声响，仿佛空间本身都被腐蚀出了裂痕。

那只手撑在门缝边缘，缓缓地、用力地向外推来。

“轰——咔啦啦——”

巨门开启的轰鸣声震得林默耳膜欲裂，更可怕的是那股随之涌出的威压。那不是物理上的重量，而是一种精神上的碾压。仿佛有一座名为“绝望”的大山，直接砸进了他的脑海。

他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撕裂，无数混乱的、疯狂的画面涌入他的大脑：血色的海洋、崩塌的大陆、燃烧的天空……以及无数在痛苦中哀嚎的人类。

“归零……即是重启……”

一个宏大、冰冷、不带有一丝情感的声音，直接在他的灵魂深处响起。那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而是宇宙本身在对他低语。

“呃啊——！”林默痛苦地抱住头颅，感觉自己的大脑下一秒就要炸开。

就在这时，他胸前贴身佩戴的一枚青铜吊坠，突然变得滚烫起来。

那是父亲留下的遗物，一枚造型古朴、刻着和那扇门上极其相似的扭曲纹路的青铜片。林默一直以为那只是父亲的某种恶趣味。

此刻，那枚青铜吊坠正散发着灼热的温度，一道道金色的光芒从纹路中透出，形成一个微弱的光罩，将他笼罩其中。

那令人窒息的精神威压，竟然被这层微弱的金光稍稍隔绝开来。

林默的意识恢复了一丝清明。他猛地看向半空中的晓雨，她的情况比自己更糟。她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皮肤表面浮现出一道道和那扇门上一样的红色纹路，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从她的体内破体而出。

“晓雨！”林默嘶吼着，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他不能放弃。

哪怕面对的是神明，是不可名状的恐怖，他也不能放弃自己的妹妹。

“你们这些蝼蚁……”脑海中的那个声音——那个占据了晓雨身体的未知存在，发出了轻蔑的嘲笑，“在‘深渊领主’面前，你们的反抗，就像尘埃一样可笑。”

“是吗？”

林默缓缓地站直了身体。他抹去嘴角因为刚才的冲击而溢出的鲜血，眼神中没有了恐惧，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他一把扯下胸前的青铜吊坠，用匕首的尖端狠狠地划破自己的手掌。

鲜血瞬间涌出，浸染了那枚古老的青铜片。

奇迹发生了。

当林默的鲜血接触到青铜片的瞬间，吊坠上那些沉寂的金色纹路仿佛被点燃了。一道耀眼的金光冲天而起，与他掌心的鲜血融为一体。

一股古老、苍凉、充满了守护与决绝意志的力量，顺着他的手臂涌入他的体内。

“以我之血，燃起薪火！”

“以我之魂，铸就高墙！”

“守门人林氏，于此立誓——”

林默的声音在空洞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此身即为锁链，此魂即为封印。纵使万劫不复，亦不让尔等踏出半步！”

随着他的誓言，他手中的青铜吊坠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光芒在半空中凝聚，化作一道道金色的锁链，锁链上刻满了古老的符文，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向着半空中那只正在推开大门的黑色巨手缠绕而去！

“什么？！”那个轻蔑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波动，“守门人的血脉……你竟然觉醒了？！”

“滚回你的深渊去！”

林默怒吼一声，将体内那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催动到极致。

金色的锁链瞬间缠绕住了那只黑色巨手，符文闪烁，发出滋滋的腐蚀声。那只巨手发出一声痛苦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咆哮，被迫停止了推门的动作。

“不！这不可能！守门人的血脉早已断绝！”脑海中的声音变得尖锐而惊恐，“给我出来！这具身体是我的！”

半空中的晓雨突然痛苦地尖叫起来，她的身体在空中剧烈地扭曲，时而向前，时而向后。她的眼睛一会儿变成深邃的红色，一会儿又恢复成原本的黑色。

那是晓雨的意识，正在和那个入侵者进行最后的搏斗！

“晓雨！坚持住！”林默大喊，他能感觉到，随着他的力量输出，体内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他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花白，皮肤上也出现了皱纹。

但他不能停。

“哥……哥……”晓雨的声音微弱地传来，带着哭腔，“我好怕……”

“别怕，哥在这里。”林默咬着牙，鲜血从他的七窍中缓缓流出，但他依旧死死地握着那枚青铜吊坠，“相信哥，把那个东西……赶出去！”

“我……我……”晓雨的身体猛地一颤，她的眼中，属于她自己的黑色眼眸终于占据了上风。

“我……听到了……”她喃喃道，“我听到了……门后面的声音……不是神……是怪物……”

“对！它是怪物！”林默吼道，“我们一起把它关回去！”

“好……”晓雨的眼中流下两行血泪，她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那只黑色巨手，对着那扇敞开的门，发出了一声清啸。

“回去——！”

随着她的啸声，她体内爆发出一股纯净的、属于“观测者”的精神力。那股精神力不再是无序的，而是化作了一柄无形的利剑，狠狠地刺向了那只巨手。

“吼——！”

巨手再次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被金色的锁链和精神利剑双重夹击，它终于支撑不住，猛地缩回了门内！

“快！关门！”林默对着晓雨大吼。

两人同时将体内剩余的所有力量，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金色的锁链猛地收紧，化作一股巨大的拉力，硬生生地将那扇刚刚开启了一道缝的深红之门，向内拉扯！

“轰隆隆——”

巨门在缓缓闭合。

然而，就在门缝即将完全合拢的瞬间，一只满是鳞片的黑色手臂猛地从门缝中伸了进来，死死地扣住了门框！

“你们……逃不掉的……”那个宏大的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愤怒与怨毒，“零点的钟声……会为你们……敲响……”

“那就……走着瞧！”

林默和晓雨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绝。

他们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所有的力量汇聚成一点，狠狠地轰向了那扇巨门。

“砰——！！！”

一声巨响，那扇巨大的深红之门，终于被重新关上。

扣在门框上的黑色手臂，也随之消失。

整个地下空洞瞬间恢复了死寂。那诡异的深红色光芒消失了，墙壁上蠕动的纹路也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噗通。”

林默和晓雨同时从半空中坠落，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们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哥……”晓雨虚弱地呼唤着，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哼。

“我在。”林默艰难地爬到妹妹身边，看着她苍白的脸，心中一阵后怕。

“我……我好像……把它的触须……斩断了一根……”晓雨虚弱地笑了笑，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它……好像受伤了……”

“好样的。”林默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眼眶湿润。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通道口传来。

“林默！晓雨！”

是陈岩的声音。

陈岩带着几名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冲了进来，当他们看到空洞中这如同末日战场般的景象，以及那扇恢复了平静的巨门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快……带晓雨走……”林默对着冲过来的陈岩说道，声音虚弱不堪，“立刻……启动‘深蓝协议’……”

“‘深蓝协议’？那是什么？”陈岩一边指挥人手将晓雨抬上担架，一边焦急地问道。

林默躺在地上，看着空洞顶端那片人造的星空，眼神空洞而疲惫。

“那是……我们真正的任务。”他喃喃道，“不是监测气候……而是……维持封印。”

他转过头，看向那扇巨大的深红之门。门上，那个倒计时的数字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仿佛刚刚被利刃斩过的裂痕。

那是晓雨用精神力留下的伤痕。

“它受伤了……短时间内……不会再来了……”林默松了一口气，意识开始模糊，“但下一次……零点到来的时候……”

他的话没说完，便陷入了深深的昏迷。

在他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仿佛又听到了那个倒计时的滴答声。

滴……答……滴……答……

那声音，似乎已经刻入了他的灵魂深处。

……

三天后。

“北纬90”气候研究中心的医疗舱内。

林默缓缓睁开眼睛，刺眼的白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你醒了。”

陈岩的声音传来。他坐在病床边，手里端着一杯水，脸色看起来比林默还要憔悴。

“晓雨呢？”林默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妹妹。

“她很好，在隔壁休息。”陈岩递过水杯，“她的身体机能正在恢复，只是……精神力透支得很严重。”

林默松了口气，接过水杯一饮而尽。

“发生了什么？我们……赢了？”陈岩的眼神中充满了困惑和恐惧，“那扇门……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林默沉默了。

他坐起身，看着窗外那片永恒的冰雪世界，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们没有赢。”他低声说道，“我们只是……暂时活了下来。”

他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边。

“陈岩，你相信吗？在这个宇宙里，存在着比人类古老得多的文明。它们不是神，也不是外星人。它们是……错误。是被时间遗忘在角落里的噩梦。”

陈岩听得目瞪口呆。

“‘深蓝计划’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防止这个错误被修正。”林默转过身，看着陈岩，“而现在，我们失败了。封印已经出现裂痕，那个倒计时……”

他伸出手，挽起袖子。

在林默的手腕内侧，原本光滑的皮肤上，此刻竟然多了一个清晰的、仿佛用烙铁烫上去的印记。

那是一个扭曲的、不断跳动的数字。

23:59:58

23:59:57

林默看着那个印记，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它没有消失。”

“它只是……换了个方式，跟我们在一起了。”

守门人的誓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