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眼镜男僵立在原地,身体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的木偶,只有那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昭示着他正承受着极致的痛苦与恐惧。那缕从他自身眼镜片下钻出的发丝,如同拥有生命的黑色毒蛇,越缠越紧,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
“救……救我……”他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的哀求,眼球因充血而布满血丝,绝望地看向离他最近的熊漆和小柯。
熊漆怒吼一声,几乎是本能反应,再次抡起斧头。但他这次却犹豫了——目标不再是井边延伸的发丝,而是紧贴着人太阳穴、甚至是从眼镜这种贴身物品上“长”出来的诡异之物!这如何下手?!
小柯也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扯那发丝,却被太宰治轻飘飘的一句话定在了原地:
“想被一起‘标记’吗?或者……你想亲手把他的眼球扯出来?”
那画面感极强的恐怖描述让小柯的手猛地缩了回来。
“那怎么办?!难道看着他死?!”凌久时急道,冷汗浸透了后背。这种眼睁睁看着死亡发生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比直接面对怪物更令人窒息。
太宰治却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越过了濒死的眼镜男,投向了木屋的门口。
阮白洁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那里,依旧是一副没睡醒的慵懒模样,倚着门框,打着哈欠。他似乎对眼前恐怖的景象毫不在意,目光轻飘飘地扫过挣扎的眼镜男,最终落在了他鼻梁上那副该死的眼镜上。
然后,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际,阮白洁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并非冲向眼镜男,而是侧身从门边的柴堆里捡起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子,手腕猛地一甩!
“啪嚓!”
一声极其清脆的爆裂声!
那石子精准无比地击中了眼镜男鼻梁上的眼镜!镜片瞬间炸裂成无数碎片,四散飞溅!
“啊——!”眼镜男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猛地闭上了血流如注的眼睛,双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脸。
而就在镜片碎裂的同一瞬间——
那缕已经深深勒入他皮肤的黑色发丝,如同被斩断了根源的藤蔓,骤然失去了所有活力,软软地垂落下来,然后在空气中迅速变得干枯、发灰,最终化作一撮细微的尘埃,飘散无踪。
眼镜男“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捂着脸痛苦地呻吟,指缝间渗出鲜血,但至少……他活下来了。那致命的缠绕消失了。
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电光火石间的变故惊呆了。
谁能想到,破解这几乎无解攻击的方法,竟是如此简单粗暴——破坏掉作为“镜面”的载体本身!
凌久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双腿都有些发软。
熊漆和小柯也明显放松下来,看向阮白洁的目光里充满了惊异和审视。这个看起来懒散并且可以说是美丽的男人,身手和决断力竟然如此惊人。
太宰治轻轻鼓了鼓掌,脸上洋溢着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愉悦:“漂亮!真是干净利落!白洁‘姐姐’果然深藏不露呢~”
阮白洁甩了甩手,仿佛刚才只是拍掉了一只苍蝇,语气依旧懒洋洋的:“吵死了,还让不让人清净一会儿。”他瞥了一眼跪在地上呻吟的眼镜男,嫌弃地皱了皱眉,“啧,真麻烦。”说完,竟又转身回屋里去了,仿佛只是出来丢个垃圾。
这份强大与漠然形成的反差,让他在众人眼中的形象变得更加神秘莫测。
熊漆深吸一口气,上前检查眼镜男的伤势。只是镜片碎裂造成的划伤,并不致命,但视觉暂时是毁了。他和小柯帮忙做了简单的包扎。
经过这一遭,新人们看周围一切的眼神都彻底变了。他们惊恐地审视着自己身上的一切——纽扣、金属扣子、甚至是指甲的光泽……任何可能产生微弱反光的东西,此刻都成了潜在的死亡陷阱。有人开始疯狂地擦拭衣服上的金属配件,有人甚至想脱下所有带反光的衣物。
恐惧已经彻底侵蚀了他们。
“都冷静点!”熊漆低喝道,“自乱阵脚死得更快!既然知道了规律,就尽量避免去看任何反光的东西!尤其是夜晚!”
话虽如此,但那种如芒在背的恐惧感,已经挥之不去。
凌久时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庆幸自己没有戴眼镜。他看向太宰治,发现对方正蹲在地上,小心地用一块布包裹起几片阮白洁击碎镜片时崩过来的、稍大一点的玻璃碎片。
“你捡这个干什么?”凌久时感到不解。
“嗯?说不定会有用呢?”太宰治将包裹好的碎片收进大衣口袋,笑得人畜无害,“毕竟,有时候‘镜子’也能照出一些有趣的东西,不是吗?”
他总是这样,言行举止透着难以理解的诡异。
天色在持续的恐慌中渐渐暗淡下来,雾气似乎更浓了。白天的短暂安全期即将结束,夜晚的阴影如同潮水般缓缓漫上每个人的心头。
必须回到木屋去,那里至少还有炉火和相对封闭的空间。
人们搀扶着暂时失明的眼镜男,心情沉重地返回木屋。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仿佛脚下的土地和周围的空气里都布满了看不见的镜面陷阱。
回到屋内,炉火依然燃烧着,却仿佛失去了大部分暖意。地上的毯子还盖着那具冰冷的尸体,无声地提醒着人们最终的归宿。
没有人说话,寂静中只有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和人们粗重的呼吸声。
太宰治找了个角落舒服地坐下,又开始摆弄他口袋里那些零零碎碎,包括那枚戒指和几块玻璃碎片,仿佛那是世界上最有趣的玩具。
凌久时坐在他旁边,看着跳动的火焰,心情复杂。他看了看对面闭目养神、仿佛一切与己无关的阮白洁,又看了看身边这个深不可测、时刻带着笑意的太宰治。
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们似乎对这个世界适应得过于良好了。
“喂,”凌久时忍不住低声问太宰,“我们……真的能活下去吗?”
太宰治闻言,抬起头,鸢色的眼眸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微妙的光芒。他忽然凑近凌久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耳语道:
“凌凌君,你知道吗?在最深的绝望里,往往藏着最美的希望哦。”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但内容却依旧让人摸不着头脑。
“当然,”他顿了顿,笑容变得有些恶劣,“更大的可能是,绝望的尽头还是绝望啦~”
凌久时:“……”他就不该问!
就在这时——
屋外,浓雾深处,远远地,忽然传来了一阵若有若无的……
……歌声?
是一个女人的歌声,空灵、飘渺、调子古老而怪异,断断续续地穿透雾气飘了进来。
歌声响起的瞬间,屋內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熊漆和小柯猛地站起身,眼神锐利地看向门外。
太宰治也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微微侧耳倾听,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露出一种极其专注和……兴奋的神情。
“来了。”小柯声音干涩地说。
“什么来了?”凌久时紧张地问。
熊漆的脸色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无比凝重,他握紧了手中的斧头,沉声道:
“‘门神’的巡夜。”
“或者说,‘它’……要开始真正的‘狩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