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那考题于牌上赫然呈现,薛蟠脑海之中,恰似疾驶之动车,瞬息间,灵光纷至沓来,智慧之火花于其间激烈碰撞、竞相迸发。其笔尖下意识地流淌出一行小字,此乃破题之肇始。
既得破题之径,遂顺势沿此拓展开去,旁征博引,详加论证。刹那间,薛蟠但觉文思泉涌,下笔如有神助,“刷刷刷”之声不绝于耳。他生平从未如此时这般书写流畅,思路与笔尖仿若水乳交融,脑海中思绪如飞,笔下即刻应手而书。诚然,此刻所书之草稿,除他之外,旁人实难辨识。然薛蟠并不以为意,只因稍后自会以馆阁体工整誊录于试卷之上。
一题既毕,又及一题。转瞬之间,七道考题已然答讫。彼时,天色渐趋昏暝。时维初春,气候尚与冬日相近,夜幕早早降临。所幸,有军士适时发放蜡烛。然此烛较之家常用的大蜡,实有云泥之别。非但短小,且烛火微弱,黯淡无光,更无丝毫香气。但在此情此景之下,能有烛火照明,已属难得,岂敢再有他求。
且说薛蟠,较之于他人,颇具独特优势。古时之人,多有患夜盲之症者,即便无此疾,光线稍暗,目力便大受影响。而薛蟠则不然,其目力绝佳,虽未臻鹰目之敏锐,却也相去不远。此皆得益于他平素勤习武艺,常言高手双目精光内敛,薛蟠虽尚未达此境界,然应对眼前状况,却也绰绰有余。
然而,这一日于薛蟠而言,实非轻松,疲惫之感较他人尤甚。此皆拜那臭号所赐。答题一事,本就极耗心神,若无所事事,薛蟠尚可屏息更久。然实际作答时,每于一题答毕、续答下一题之际,他偶因气息难续,憋闷之感猝然而至,几近崩溃。每每需费好大心力,方能调整过来。此后,每答完一题,薛蟠便稍作休憩。虽说此休憩过程亦非惬意,然他实不愿答题至半途,再遭此等窘况。
待当日考题悉数答完,即便以薛蟠之强健体魄与坚毅精神,亦不禁瘫坐于地。不过,回想起今日作答,他又觉颇为满意。不知是否因极限压榨潜力之故,薛蟠自觉今日所答较往日似有精进。“莫非这臭号竟有提神之效”,薛蟠苦中作乐,暗自思忖。但他心中亦明,实不愿再经历这般情形。所幸,会试乃最后一场,若能高中,便无需再遇此等困境。殿试虽需直面皇帝与大臣,压力不小,然薛蟠自觉,相较这臭号,实可承受。
尤其在用餐之时,即便封闭嗅觉,仅稍作联想,便令人作呕。加之他耳聪目明,距离如此之近,那放水的哗啦声及其他声响,怎能不闻?彼时,薛蟠不禁喟叹,自身感官太过敏锐,有时并非好事。随即,他索性连听觉也一并封闭。
一番苦中作乐之后,薛蟠很快便沉沉睡去。不独他如此,转瞬之间,整个考场,除却巡逻军士,绝大多数人皆已酣然入梦。不知是否因太过疲惫,考场之上,呼噜声此起彼伏,交织成曲。好在众人声音错落,且皆疲惫不堪,倒也未相互干扰。
一夜无话。
次日,考生们在军士的敲锣声中霍然惊醒。刹那间,整个考场弥漫着浓重的起床气。所幸众人皆知身处考场,倒未生出乱子。只是整个考场,除薛蟠之外,其余考生皆尽显疲惫之态,仿佛身体被掏空一般。是以,当军士巡逻至薛蟠考号时,见他人皆萎靡不振,如霜打的茄子,而薛蟠却精神抖擞,不禁惊愕万分。不知情者,还以为此处并非臭号,而是何种洞天福地。
一时间,薛蟠在考场上声名大噪。
转瞬之间,会试已近尾声。经此一番考试,薛蟠之名在整个考场传得沸沸扬扬。一则因其运气不佳,被分至臭号,恰似遭扫把星眷顾,换作他人,恐当场崩溃。但薛蟠却能神色自若,端坐考号之内,心无旁骛地认真应考。单是这份沉稳镇定,便令人心生敬意,觉其有大将之风。
再者,会试所考,非独学问,运气、心理素质、身体素质等皆在考量之列,实乃全方位之综合较量。一场会试下来,不啻于一场大战。尤其越往后,考生越是精力憔悴,疲惫不堪。此次会试难度较以往更高,愈发令人难以承受。此时,若放眼望去,考场之中,绝大多数考生萎靡不振,面色苍白,双目无神,身形摇摇欲坠。这尚属状况较好者,部分考生或因不堪压力,或因身体抱恙,或因题目过难,难以坚持,中途便被清退。
唯有薛蟠,不知情者,还以为他并非来参加会试,而是前来悠游。每次考试结束,他虽也会精神疲倦,但相较他人,已然好上许多。最关键之处在于,次日晨起,他又能精力充沛,仿若重生一般。此人,非薛蟠莫属。
故而,他在考场上的名声愈发响亮,甚至引得诸多考官与军士,特意至其考号前一探究竟,欲瞻仰究竟是何等神人。要不是此地乃臭号,众人停留的时间,恐怕更长。换作他人,如此频繁被打扰,难免受其影响。但对薛蟠而言,连臭号都能忍受,这般动静又何足为惧。
不唯考场之内,考场之外,亦流传着薛蟠的传说。对此,薛蟠虽有所察觉,却并不十分在意。他自觉此次考试超常发挥,即便难以跻身一甲,二甲想来应无大碍。心情愉悦之下,连臭号带来的困扰,似乎也减轻了几分。
待考试结束,薛蟠如脱缰之马,第一个飞奔而出,实在不愿在此多作停留。他以最快速度返回梨香院,用下人早已备好的热水,畅快淋漓地将身体清洗数遍,身上衣物直接命人弃之。一番洗漱之后,薛蟠方觉重获新生。实因先前衣物与身体沾染的气味,实在难闻,仿若掉入茅坑,当真迎风臭三丈。
做完这一切,薛蟠又吩咐下人准备一桌丰盛美食,大快朵颐之后,惬意地躺于摇椅之上,静候放榜之日。
薛蟠等一众考完且自觉考得不错之人,自是轻松。但对于考官而言,阅卷绝非易事。时间紧迫,任务繁重,且需谨防出现差错。不过,若能阅到一篇精彩文章,便如在炎炎夏日食下一块冰镇西瓜,令人畅快无比。
相较薛蟠的悠然自得,他人则大不相同。等待放榜的日子,着实煎熬,既无聊又心急。不独考生如此,其家人亦是这般。
就说薛姨妈,虽薛蟠已告知她自己胸有成竹,但仍无法安抚其心。她整日坐立不安,夙兴夜寐,茶饭不思,整个人愈发憔悴。加之年事已高,若不是靠诸多滋补之物调养,长此以往,身体恐怕难以支撑。当然,薛蟠并未告知她自己身处臭号之事,否则,薛姨妈恐怕当场便会晕厥。
不仅如此,王子腾亦派夫人前来询问薛蟠考试情况。对此,薛蟠只能回应:“烦请舅舅放心,外甥还是有些把握的,一有消息,定当第一时间告知舅舅。”
而上官家,上官阁老尚算镇定,然上官文博却不然。此次,他与薛蟠一同参加考试。相较薛蟠的沉稳,上官文博显得坐立不安,整日跑来梨香院,向薛蟠寻求安慰,且念念叨叨,犹如祥林嫂一般。到得最后,薛蟠亦觉厌烦,遂对他说道:“好了,你也不必过于担忧,若是知晓我的经历,你定然能宽心。”言罢,薛蟠将自己身处臭号之事告知于他。
果不其然,上官文博瞬间转移注意力,惊呼道:“什么?你竟身处臭号?你便是那传说中的神人?”
“神人?何所谓神人?”薛蟠对此却一无所知。毕竟,他每日如闲云野鹤般,在院中晒太阳,并未外出与人交流,自是不知自己已然成为传说。
上官文博赶忙凑上前,在薛蟠身上嗅了嗅,被薛蟠一巴掌拍开,斥道:“你这是作甚!”
“没想到,当真没想到。”上官文博上下打量着薛蟠,啧啧称奇。他着实未曾料到,那名声大噪的臭号神人,竟是自己身边的薛蟠。这种惊喜之感,难以言表。
经薛蟠此例对比,上官文博心中的忧虑总算减轻几分。果然,人之快乐,有时确是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