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研部的一位小伙子是复旦的本科麻省的硕士,入职已满五年,这次选拔考试笔试第三,面试第一,综合成绩第一。他被选为后备人才在一片恭贺声中去新加坡进修了。一周后公司把尤佳被调到投研部,底薪降了,挂靠业绩的工资比例增加,要想拿高薪就要有好的业绩。上岗的第一天,HR的那位前辈特意到投研部看望她。一次午休又偷偷把她拉到一边关心地询问尤佳是否有男朋友,还说自己有个表弟是省政府的公务员,如果愿意可以先加个微信。尤佳这才明白过来,不好推托只能先加了,心想自己哪有时间谈恋爱呀。
尤佳很庆幸能跟着徐雪峰一起工作,她在华尔街实习期间也接触过各国人才,但像徐雪峰级别的还是有不少值得她学习的地方。比如他特别喜欢归纳总结,文字表述能力很强,许多晦涩难懂的专业术语到他这里都可以深入浅出地给人讲明白。十几年下来居然出版过两本关于金融投资方面的书,就这一点足以让人心生崇敬。其次,也是一个很会生活的人,旅游、摄影玩起来可以达到专业水平,这也让人佩服不已。
在投研部尤佳白天要跟着首席分析师参加各种会议,路演,直播,调研。每天准备数据,分析数据,写不完的材料,做不完的PPT。领导的想法经常变,内容要全面,主题要突出,一会儿是段落格式,一会是颜色风格,数据要最新的,语言要最打动人的,反复增减修改十次以上是最基本的。所有的材料不到分析师上台的前一刻,随时都有被修改的可能。她刚刚适应好的生活节奏,又紊乱一团,有一周的时间都是凌晨一两点回家,第二天按时上班。书是没法看了,目前她还没有被安排出差,后续就在所难免,搬家的事被迫后延。
即便如此,想到终于达成最初的愿望,进入公司的核心部门,尤佳心里很高兴。她主动请媛媛吃午饭。两人在一家文艺餐厅见面,媛媛的话却不多,反而提醒她投研部的压力会更大,不要高兴得太早。
尤佳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媛媛,有件事我要告诉你。顾律师不仅是我的学长,还是前任男友。”
“我早知道了,原以为你永远不会说的。”媛媛挺自然地回应。
尤佳满心愧疚,脸一红:“啊?!”
“在牛津时有一次大家都喝多了,你当时哭着叫的不知道是什么。其实我早就忘了,但你们一起出现时,我一下子全想起来了——就是顾炼这个名字。”媛媛叉了点沙拉从容地放进嘴里慢慢地细品,又好像等待尤佳回忆当时的情景。
尤佳的脸更红了,她羞愧的是自己完全喝断片,一点不记得。时隔这么久媛媛却什么都记得,可见自己当时的狼狈。顾炼好像猜到了什么?还是他们?媛媛的话把她当时的痛苦心情又翻转上来,心乱如麻。她好容易吐了一口气勉强说:“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个人是他,这个人……”
“这个人对我来说无关紧要,他没我想的那么好,每次见面都很体贴周到,转身就可以不闻不问。这种人心里没我,我不要。这跟是不是你的前任没关系。”媛媛又说,“你呢?你不会真的为他回来的吧。不是更好,如果是,你是在给自己挖坑。人永远不要活在过去,那是一种内耗。”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尤佳心想:我可以说是讨债吗?她忍忍没说。
这天团队领导生病请假,尤佳在单位吃完晚饭,破天荒地六点到家,七点收集财经新闻,八点打开邮箱看看券商们的资料,八点半钟继续加班写投研报告医药板块部分。疫情过后医药行情变化很大,要寻找行业趋势。她横向比较,纵向分析,图标展示全都用上了。领导还是觉得她没动脑筋,就算江郎才尽,她也绝不能放弃。现在她又重新从研发能力上进行突破。忙到十点钟她才精疲力竭地从房间出来倒水喝。她看到顾炼在餐厅用电脑加班:“你房间不是有台电脑吗?”
“那是打游戏专用的。”顾炼将目光从电脑上移开,关心地问:“新部门如何?”
尤佳拿着杯子在对面坐下:“还好吧。媛媛要去上海了。前几天约她吃了个饭才知道。不然叫上你一起践行。”
“意外吗?肖氏企业工作重心迟早要转过去的。”
“不意外,有点伤感。同学也好,朋友也好走着走着就不见了。”尤佳说完目光撞到顾炼的目光,那目光显得笃定温柔,令人捉摸不透。
尤佳默默起身进屋,继续处理邮件,就听见敲门声,接着门开了,她不耐烦地仰起头。顾炼表情严肃拿着手机,将屏幕正对着她:在人声嘈杂的一个餐馆里几个男人已经喝得两颊绯红,吐词不清。几个人相互敬这着酒,把一个女孩挤在中间,这个长发掩面气质很好的女孩极力用手护住自己的敏感部位,又不得不保持笑容勉强应付……
尤佳感觉一团火直冲脑门,烧到脸上又成冰浇下头。她腾地一下站起来,接过手机将画面模糊摇晃的视频连看了两遍,要晕了。那次在小餐馆谢总以公司名义接待自己的朋友也是证监局的人,尤佳是被强行叫上作陪。她摆出要开车、要加班等理由,都被谢总揽下来,不仅不让走还一再提示她向每位领导敬酒。她中途出去躲了半天再次进去时,发现大家都已经喝得面红耳赤了,后面的场面有点失控,出现了男同接吻互相乱摸……
顾炼拿回手机,示意她到客厅。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她抱着双腿两眼迷茫。
“网上蹭热度的文章已经出来了。同时上热搜的是你们公司,说是在贿赂证监局的人,逃避监管,接待规格超标,主要后面的GAY尺度太大,你们也是,那有这样的玩法……还被拍了视频。“顾炼摇着头说,”虽然视频模糊,看不清你的脸但相信熟悉你的人还是一眼就能认出你。建议你明天不要上班了。你们公司,视频上出现的人都会有麻烦。”
过了一会儿,她说:“事情是很无聊,就下雪的那天我不是出来了吗?再进去就被罚酒……但真相不是这样的,证监局怎么会在年末那种时候进行监管……”
“没人关心真相,网民只相信自己的想象,非黑即白,不容解释。况且你怎么解释?以你的阅历资质,敢担保事情进一步被放大了,会没问题?“
面对顾炼的质疑,她无以应对。她抱着头急得哭,无助地问顾炼:“那天我真不该去,可是换成是你,你逃得过吗?“
顾炼安慰她既然已经发生了,也无能为力,就静观其变。两个人一直坐到凌晨,尤佳的情绪才勉强好点,回屋休息。
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两人准备出门,尤佳接到HR大姐询问视频内容的电话,并让她停工待命。
顾炼担忧地看着她,她自我安慰一笑:“我没事,昨晚没睡好,正好补睡个回笼觉。“可哪里睡得着。人在快乐和忙碌的时候是无法思考的,挫折可以。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拉上窗帘,书也不看了,脑子里一遍一遍消化着恐惧,思考着过去和未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她走出时,发现顾炼一直在家办公。
“我想回家,回汤城。我下午就走,你也可以清静点。”她一边整理随身物品一边有气无力地说。
“我开车送你回汤城。”顾炼坚决而轻柔地说,“中午出发直接上三环走高速出城,下午也能到。你可以多看一会儿书。“
这时她妈妈尤晓琴的电话来了,尤佳吓得头发麻心想:这么快,妈妈就知道。她的右手要虚脱了,只好用左手接电话。还好妈妈并不知道视频的事,仅仅只是正常的嘘寒问暖,
“我挺好的,上班呢。”她深吸一口气保持镇定地接听电话,但镇定只保持了两秒,“相亲?“
她看到顾炼一脸坏笑,赶紧躲进房间:”您这是什么逻辑呀?您跟我爸吵架了,对他失望了,就要住到我这里对我逼婚?您别来,千万别来,您给我两个月的时间,就两个月。然后您说相亲就相亲,您说结婚就结婚,可以了吧。”
尤佳理解母亲,也很心烦,她再次走出房门时,听见顾炼在身后阴阳怪气地说:“恭喜你,终于无家可归了。”
二天后,证监局和安兴公司对外宣布:女孩是公司的实习生已离职,其他有关在职人员或降职、或停职……
那位HR大姐用公事公办的口气通知尤佳已被解除合同,将补发当月工资,私人物品将由同事清好给她,让她报个住址。那口气完全不像原来那般和蔼可亲。“不行,我不是实习生,凭什么让我走人。你们这是违法《劳动法》的,我不跟你说,我要找老总谈。“尤佳对着电话吼起来,边挂电话边要出门,顾炼手一撑堵在门口。她知道出不去,只得往后退了几步,一转身眼圈红了起来。
“要打官司?我正好帮你呀。现在你冲到公司去,说不定就有媒体和网络主播等在那里,恭喜你马上就可以成为一名网红,金融圈混不下去了就网红圈混混也不错。“顾炼看她很激动就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被他这样一说,尤佳六神无主了。顾炼伸手拉拉她袖子示意坐下:“你现在要问的不是为什么而是怎么办?即便你要找老总最好在公司以外的地方见面。我和你们徐总在一年前接触过几次,还有他和肖媛媛也很熟,有可能帮得上忙。退一步,换个角度想,现在的你应该争取利益最大化,不是在一棵树上吊死。你留下来安心备考,以往的所学所用换个地方一样有用。“
他的一番话让她冷静下来重新打起了精神:“我自己约徐总。“
徐雪峰当天晚上开车来到小区外,在车里就把尤佳的私人物品交给她,代表公司表态:这次声誉风险对公司影响非常坏,近几年社会上本就对金融行业的看法很不利,所以上上下下都要处理一批人。虽然承认这次主要责任在谢总身上,但尤佳必须离职。作为领导,徐总愿意为她向公司争取三个月的基本工资,承诺风波平息后再帮尤佳回公司。徐总的到来,让尤佳心情好了很多。事情聊的还算顺利,具体实现是未知数,失业还是不争的事实。
回家后,顾炼简单询问了谈话结果,说:“话说清楚不是要你搬家,你可以一直住到考完试。现在把你的银行卡号给我吧,我可以先转三万给你。你那啥考试完了,我们再谈剩下的。”
尤佳瘫软在椅子上,精神仿佛已经被耗尽,两眼无神喃喃道:“失业救济金。”
“要不要?手慢无。”顾炼傲娇的声音。
她立刻背出一串账号。顾炼输入后转帐成功:“你脑力不错。放心吧,会咸鱼翻身的!”
银行到账信息显示用途一览注明“资助考试费用”。“吃一堑长一智,职场失意,赌场得意。谢了,你还不算太坏。“她一个头两个大,心里不知道是喜是悲,自嘲完又反问,”资助考试费用?什么玩艺呀?”
“怎么是赌场呢?就是爱钱,什么都没有钱好使。”顾炼眉头一皱,在她身后喊,“哥们,求包养!“
“哥们只爱十八岁的,你太老了。”她说完进屋关上了门,心想哥们都要死了,还包养。敢情你还在资助我,脸皮又老又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