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行回到宿舍,把书包甩在床上,径直冲进浴室。门“砰”地关上,隔绝了外界。他利落地打好热水,拿出换洗衣物和沐浴露,当花洒的热水洒落时,蒸腾的热气瞬间笼罩了狭小的空间。
水流顺着黑发流下,划过胸膛。在这样独处的、清净的时刻,他的心跳却异常清晰——“怦、怦、怦”,一声声,又重又急,毫无章法,像战场上溃逃的士兵。
他闭上眼,热水冲刷着身体,却冲不散脑海里那张笑靥。落映薇刚才在图书馆里,被他反将一军时那气鼓鼓又无可奈何的模样,那双总是闪着狡黠光芒的眼睛,还有最后那带着羞恼却依然灿烂的笑容……
“死狐狸……” 他低声喃喃,水流声掩盖了他嗓音里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他抬手,湿透的掌心轻轻覆在左胸上方。皮肤下的震动透过温热的血肉传递过来,那强烈的、失控的节奏,陌生而汹涌。
刚才笑得太灿烂了。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就是那个笑容,像一道过于明亮的光,瞬间穿透了他惯常的冷静自持,在他还没来得及构筑防线时,便已长驱直入,搅乱了一池静水。
他靠在微凉的瓷砖壁上,任由热水冲刷着后背。氤氲的水汽中,他仿佛又看见她踮起脚,将那颗草莓糖塞进他手心时,指尖那瞬间的触碰;看见她逃跑时,发梢在空中划过的弧线;看见她偶尔安静下来时,那双小鹿般清澈眼眸里,只映出他一个人的倒影……
心跳,因着这些纷乱的影像,跳得更加猖狂。
他深吸一口气,满是沐浴露清香的潮湿空气涌入肺腑,却无法平息那份躁动。他终于不得不承认,有些东西,早已在无数次针锋相对、在那些看似不经意的触碰、在那越来越难以抑制的关注中,悄然变了质。
水流声依旧,心跳声未歇。在这无人窥见的方寸之地,少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触摸到了那份名为“心动”的滚烫证据,它正鲜活地、固执地,在他的胸腔里,为她而狂跳。
顾知行带着一身温热的水汽走出浴室,发梢还滴着水。他随意地用毛巾揉着头发,试图驱散脑海里那张过于灿烂的笑脸。
宿舍长冯凯里正靠在床头,指尖架着一副无框眼镜,就着台灯暖光翻阅《酸梅》。听到动静,他抬头,镜片后的目光温和而了然:“洗好了?刚才那么大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里面拆浴室。”
顾知行含糊地应了一声,走到自己书桌前坐下,顺手拿起一本倒扣着的《天体物理导论》,故作镇定地翻看起来。
冯凯里慢条斯地翻过一页,声音带着笑意:“看小说要慢慢细品,急不得。”
“嗯。” 顾知行心不在焉地应道,目光却根本没聚焦在书页上。
安静了几秒,冯凯里忽然又开口,语气平淡却精准:“知行,你的书……好像拿反了?”
顾知行猛地回神,低头一看,手中的书本果然上下颠倒。他耳根一热,“呃!” 了一声,迅速将书摆正,强作镇定:“……新出的版本,排版比较特别。”
冯凯里推了推眼镜,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没有再戳穿。
就在这时,顾知行的手机屏幕亮起。
死狐狸:晚安,顾东西。
简单的五个字,却让刚刚平复些许的心跳再次失序。他盯着那行字,指尖在屏幕上方悬停片刻,最终缓缓敲下回应。
顾知行:嗯。
他犹豫了一下,又补充了两个字。
顾知行:晚安。
放下手机,他抬眼发现冯凯里正看着他,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善意的调侃。顾知行不自然地移开视线,“看你的书。”
冯凯里低笑一声,重新将目光投向书页,悠悠道:“看来今晚的‘天体物理’……格外难懂啊。”
窗外月色朦胧,而某个少年藏在夜色里的心事,早已被那声“晚安”照得透亮。
顾知行放下手机的瞬间,仿佛还能感受到屏幕上“晚安”二字残留的温度。他向后倒在床上,手臂搭在额头,浴室里那种失控的心跳感再度卷土重来。
怦、怦——
这次的心跳声更沉更重,像有人在胸腔里撞钟。每一次搏动都扯着神经,把“死狐狸”三个字烙在血液里奔流。
他下意识摸向枕边那颗草莓糖。糖纸窸窣作响的瞬间,脑海里突然闪过她踮脚咬住他围巾时得意的眼神,湿漉漉的,亮得骇人。
怦怦!怦怦!
心跳骤然加速,他攥紧糖翻了个身,把发烫的脸埋进枕头。黑暗中,那句“晚安”在耳畔循环播放,每个音节都化作羽毛,反复撩拨着最后一道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