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行推开宿舍门,一股暖意混着淡淡的甜香扑面而来。他的书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精致的竹编食盒,盒盖边缘微微掀起,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糖衣光泽。
他走近掀开盒盖,呼吸微微一滞。
十二支糖葫芦整齐排列,每一支都像艺术品:饱满的草莓裹着琥珀色糖衣,宛如红宝石;青提串成翡翠珠帘;扁山楂剔透如玛瑙;橙子片透着暖阳般的橘黄;最特别的是一整颗小柿子,糖霜像为它披上了冰纱。
“死狐狸买的?”他低语,指尖却轻轻抚过那支草莓糖葫芦——草莓被雕成绽放的花瓣,中心点缀着白芝麻作花蕊,糖丝拉出精致的蝶形,在灯光下流转着蜜色光泽。
“挺好看的。”他眼底闪过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门被轻轻推开,冯凯里抱着一个鹅黄色的小熊铁盒走进来:“知行,你在这里啊,给。”
顾知行转头,目光落在那个绘着抱着蜂蜜罐的小熊的圆形铁盒上:“这是?”
“落映薇给你的。”冯凯里将铁盒放在桌上,提起水桶准备去打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了,给她的时候,我看见她右手好像化了很厚的妆,左手有个血泡没遮住,看着是新的。”
顾知行正要打开铁盒的手猛地顿住。
13度的雪天,她翻墙出去就为了买这个?昨天随口说的“赔两个蛋糕”,她竟然真的……
他打开铁盒,里面整齐摆着六块开心果蛋糕,每一块都装饰着完整的开心果仁,奶油裱花精致得不像校外甜品店的水平。
手机震动,特别关心的提示音响起。
死狐狸:你收到蛋糕了嘛?
顾知行:你真买啊,昨天13度!
死狐狸:我不买的话,我不得让你扒皮,然后把我做成白骨狐狸精吗?[狐狸委屈.jpg]
顾知行:谁叫你偷吃我蛋糕呢?
死狐狸:13度而已,冷不死我!
顾知行:骗人鬼,我舍长说昨天你爬墙的时候手都冻肿了!
死狐狸:切,死不了,消毒了!
顾知行指尖微凉,沉默良久才打字:死狐狸…我会吃完的…
死狐狸:好…
他盯着那个“好”字,突然蹲下身翻找柜子,酒精、棉签、绷带被一样样塞进背包。
这个总和他作对的狐狸,这个让他咬牙切齿的冤家,竟然在13度的雪天翻墙给他买蛋糕和糖葫芦。他抓起背包冲出宿舍,雪地在脚下发出急促的咯吱声。
落映薇正在三楼走廊晾晒被子,阳光透过积雪的云层洒在她身上。她踮脚拍打着棉被,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
“顾东西!”
她低头,看见顾知行站在雪地里,围巾松散地搭在肩上,发梢沾着未化的雪粒。他仰头看着她,眉头紧锁。
“下来!”
落映薇围好围巾跑下楼,呼吸在冷空气中结成白雾:“你怎么来了?”
顾知行不发一语,拽着她手腕走到宿舍楼后的角落。这里背风,一株老梅树正开着淡粉的花,雪地从这里开始延伸向远方的球场。
他拉开背包,拿出酒精棉签。落映薇下意识要把手藏到身后,却被他紧紧握住。
“笨蛋!”他声音低沉,动作却轻柔得不可思议。
棉签小心擦拭过她左手的血泡,右手上那片冻肿的痕迹在厚粉底下愈发明显。他低头时睫毛在脸颊投下浅影,呼出的白气拂过她指尖。
落映薇把脸埋进围巾,幸好有这条厚厚的羊毛围巾,遮住她发烫的脸颊。
“哪里笨了?哄你心甘情愿的!”
顾知行凝视那双满是冻伤的手,声音不自觉放软:“不必心甘情愿到13度去爬墙买蛋糕。”
她小声嘟囔:“三年级冬天我说想吃红薯,你跑了五公里给我带回来最暖的那个。那时才20度,你昨天不也嫌13度冷……”
他包扎的动作微微一顿。那么久远的事,她竟然还记得。
“20度和13度不一样。”他系好最后一个绷带结,指尖无意划过她掌心,“那时候你发烧刚好,现在你手上有血泡。”
梅花悄然落在她发间,他轻轻替她拂去。这个动作让两人都怔住——太亲近了,亲近得超出他们往日吵吵闹闹的界限。
落映薇抬头看他,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顾知行,糖葫芦甜吗?”
他看着她冻得通红的鼻尖,看着围巾边缘露出的狡黠微笑,忽然觉得那些草莓的甜、蛋糕的香,都不及此刻她眼里闪烁的光。
“甜。”他低声说,为她整理好围巾,“但下次再这样,真把你做成白骨狐狸精。”
她笑出声,呼出的白气与他的交融在冬日的空气里。
远处传来同学们的嬉闹声,而角落的梅树下,两个身影静静站着。他始终没松开她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把全部温暖渡给她。
这个冬天很冷,但第一串糖葫芦的甜,和一罐开心果蛋糕,足够铭记很久很久。
三年级·冬日的红薯记忆
那是三年级一个阴沉的冬日午后。刚发过烧的小落映薇恹恹地趴在课桌上,鼻尖还泛着红。教室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她却把整张脸埋进毛绒领口,只露出一双失了神采的眼睛。
“怎么了这是?”顾知行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
小落映薇有气无力地蹭了蹭他的掌心,声音软糯:“顾东西……我好想吃一个热乎乎的烤红薯啊……”
窗外飘着细碎的雪霰,天色灰蒙蒙的。顾知行看了眼手表——离下午上课还有一个小时。
“等着。”他抓起外套冲出教室。
寒风像刀子般刮在脸上。他跑过覆着薄冰的操场,穿过空无一人的林荫道,校门在视线里越来越近。门卫大叔在身后喊:“快上课了还出去?”
“马上回来——”他的声音散在风里。
其实校门口就有卖红薯的推车。但他记得她说过,最喜欢吃老城区那家用铁皮桶烤的,蜜糖会渗进皮里的那种。
五公里的路,他跑得急促。雪花落进衣领化成冰水,运动鞋溅起的泥点沾湿了裤脚。终于看到那个冒着香甜白气的铁皮桶时,他撑着膝盖喘气,呼出的白雾模糊了视线。
“爷爷,要最甜的那个。”他把攥得温热的五块现金递过去。
卖红薯的老爷爷笑着挑了个最大的,用旧报纸仔细包好:“给女朋友买的?”
顾知行耳根一热,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小心地把红薯揣进怀里。
回程的路仿佛格外漫长。他拼命跑着,一只手紧紧护住胸前那份温暖。校门远远出现在视野里时,上课预备铃正好响起。
他冲进教室时头发都湿透了,水珠顺着发梢往下滴。全班同学都在朗读课文,只有小落映薇还维持着趴桌的姿势,眼巴巴望着门口。
“给你的。”他把捂在怀里的红薯掏出来。
旧报纸已经变得软塌塌的,可剥开时那股甜香瞬间弥漫开来。金红色的瓤冒着腾腾热气,蜜色的糖汁从裂口处缓缓渗出。
小落映薇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小心翼翼地掰开,分给他大半:“你也吃!”
“我吃过了。”他撒谎,悄悄把冻僵的手藏到身后。
她低头咬了一小口,满足地眯起眼睛,像只终于偷到腥的小狐狸。暖黄的光晕里,她把红薯掰成两半,强硬地把大的那块塞进他手里:
“不许不吃!这个特别甜……”
那一刻,窗外飘落的雪花仿佛都变得温柔。她啃着红薯时脸颊沾上的炭灰,她重新亮起来的眼睛,还有教室里弥漫的香甜气息——都成为那个冬天最鲜明的记忆。
回忆结束……
多年后的这个冬日,顾知行看着眼前这个为了给他买蛋糕冻伤手的姑娘,忽然明白——
原来有些心意,从三年级那个冬天开始,就从未改变。
落映薇晃着包扎好的手,眼睛弯弯:“其实那年你跑出去的时候,我在窗口看见了。”
顾知行挑眉:“看见什么?”
“看见某个人为了买个红薯摔了一跤,还假装没事地爬起来继续跑。”
“……你看错了。”
“才没有!你右边膝盖那里青了好几天,我都知道!”
顾知行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笨狐狸。”
“就笨!”她笑着躲开,“不然怎么会被你骗这么多年。”
雪花静静飘落,覆盖了年少的秘密与此刻的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