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把两张游乐园门票放在收银台上时，动作和她平时清点货架一样平静。
彩色的票面在便利店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突兀，像两片不小心飘进来的花瓣。
“给。”
她推过去一张，语气和说“这是找零”没什么区别。
雨宫绫正试图把下巴搁在夏夜肩头
（这是她最近热衷的新“栖息姿势”，介于恶作剧和贴贴之间）
闻言愣了一下，伸长脖子去看。
“……游乐园？”
她的声音里透出一点真实的惊讶，随即那惯有的、甜度稍高的笑容漾开
“夏夜同学是要和我约会吗？”
“不是。”
夏夜回答得斩钉截铁，顺手把凑得太近的脑袋轻轻推开一点
“便利店积分兑换的。快过期了。两个人便宜。”
理由充分，符合夏夜一贯精打细算（且懒得解释）的风格。
雨宫绫拿起票，指尖拂过上面印着的旋转木马和摩天轮，眼睛亮亮的。
她没有戳穿“积分兑换通常换纸巾或饮料更划算”这个事实，也没有追问为什么偏偏选了两张。
她只是把票小心地收进口袋，然后歪着头，用那双恢复了清澈（至少表面如此）的眼睛看着夏夜。
“那……我要穿那件有水玉圆点的连衣裙。”
她宣布，语气里带着一种孩子气的、罕见的雀跃
“夏夜同学呢？不会还是便利店制服吧？”
“……”
夏夜沉默了一下
“我有别的衣服。”
“好期待~”
约会当天。
夏夜果然没有穿制服。是一件简单的浅灰色连帽卫衣和牛仔裤，看起来就像个普通（如果忽略她过于平静的气质）的女学生。
雨宫绫则真的穿了那件蓝底白圆点的连衣裙，头发仔细地编了辫子，甚至还别了一个小小的草莓发卡——和那个破碎的夜晚无关，只是新买的，她说“因为看起来很好吃”。
游乐园很吵。
色彩过于饱和，音乐欢快到有些刺耳，空气里充满了糖霜和油炸食物的甜腻气味。
夏夜微微皱了皱眉，这几乎是她最大的表情波动。
雨宫绫却像一滴水融入了彩虹糖浆，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脚步轻快。
她们玩了旋转木马。
雨宫绫挑了一匹白色的，夏夜选了旁边那匹黑色的。
木马起伏旋转时，雨宫绫回过头，对夏夜笑。
风吹起她的发梢和裙摆，阳光落在她脸上，那个笑容简单明亮，没有阴影。
夏夜看着，觉得有点晃眼，移开了视线，但嘴角似乎有了一点极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松动。
她们去坐了慢悠悠的观光小火车，穿行在假山和卡通雕塑之间。
雨宫绫指着远处尖叫不断的过山车轨道，小声说：
“那个看起来……好像我以前‘工作’时会用到的某种路线规划图哦。”
夏夜瞥了一眼，淡定评价：
“效率太低，冗余弯道过多。”
雨宫绫噗嗤笑了，肩膀轻轻撞了一下夏夜。
她们在卖气球的小摊前停了一会儿。
雨宫绫盯着一个兔子造型的氢气球看了很久，夏夜以为她想买，手已经伸向了钱包。
雨宫绫却摇摇头，轻声说：
“不用了。抓在手里，总会担心它飞走或者不小心弄破。看着就好了。”
夏夜收回了手，没说话。
午后，她们排了很长的队，坐上了摩天轮。
透明的轿厢缓缓离开地面，喧嚣被隔绝在外，世界变得安静而狭窄。只剩下她们两人，和对面的座椅。
雨宫绫趴在玻璃上，看着下方缩小的彩色王国。阳光透过玻璃，在她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暖色。
她没有笑，只是安静地看着，眼神很专注，又有些空茫。
“夏夜同学。”
“嗯？”
“这里好高。”
“嗯。”
“掉下去的话，一定会死吧。”
“……大概率。”
夏夜的回答依旧务实。
雨宫绫转过头，看向夏夜。她的脸上没有恐惧，也没有那种空洞的笑意，只有一种平静的、近乎透明的神情。
“但是，和夏夜同学在一起的话，”
她慢慢地说，每个字都清晰
“好像就算掉下去，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情了。”
不是情话。
没有旖旎。只是一种陈述。
关于死亡，关于陪伴，关于某种荒诞的安心感。
夏夜看着她。
看着阳光在她睫毛上跳跃，看着那道被细心遮掩、但仍隐约可见的旧伤痕
（来自遥远过去的、与幽奈无关的某次“工作”）
从颈侧没入衣领。
看着这个曾经在血污巷子里紧攥烂草莓大福的女孩，此刻坐在明亮的半空中，对她说“不可怕”。
心里某个地方，像被柔软的羽毛极轻地拂过。
有点痒，有点暖，还有点……说不清的涩。
“别说傻话。”
夏夜最终只是移开目光，看向窗外逐渐逼近的最高点
“门票很贵。”
雨宫绫笑了。
这次的笑声很轻
很真实。
她重新靠回座椅，没有再说话。
从摩天轮下来，天色渐晚。
她们分享了同一支过分甜腻的冰淇淋（雨宫绫坚持要“夏夜同学也尝尝活着的味道”）
夏夜只吃了一小口就皱起眉，剩下的全被雨宫绫欢快地解决了。
回去的电车上，玩累了的雨宫绫靠着夏夜的肩膀睡着了。
呼吸轻浅，头发蹭得夏夜脖子有点痒。
夏夜没有推开她，只是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霓虹灯光，任由那个温暖的重量倚靠着。
这不是约会。
这只是两个死过一次、身上都带着无形裂痕的女孩，在一个过于喧闹的世界里，分享了一次安静的、无人打扰的“外出”。
没有试探，没有承诺，甚至没有太多言语。
只是一起看了看更高的风景，一起尝了尝过甜的冰淇淋，在拥挤的电车上借了一个可以短暂安眠的肩膀。
但或许，对她们来说，这样简单的“一起”
已经比任何轰轰烈烈的誓言，都更接近“甜”的本来模样。
电车摇晃。
夏夜想，下次便利店积分，或许可以再看看有没有水族馆的票。
（虽然她可能会吐槽“鱼类的死亡率也很高”。）
肩膀上的雨宫绫，在睡梦中，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安宁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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