缉妖司内气氛凝滞。
英磊和白玖面面相觑，低头喝茶。裴思婧抱臂，面无表情。卓翼宸眉心拧得死紧，文潇扶额叹气。
“你们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文潇率先打破沉寂。
江稳稳又重复了一遍：“我想把离仑接出来。”将说习惯的大人二字咽下后有点烫嘴。
赵远舟咳一声：“我作保。”
“你还嫌我们的麻烦不够多吗？”卓翼宸冷言冷语攻击赵远舟，“一桩接着一桩，离仑在槐江谷封印着都能出来找事，接出来后你作保？你是觉得自己很可靠吗？”
赵远舟瞪圆了眼，不可置信指了指与他隔得中间还能再加塞人的江稳稳，又指了指自己：“是她先提的，为什么只针对我？”
“稳稳和你能一样吗？”文潇瞥他一眼，“你有什么把握能看管得住离仑？”
江稳稳对于她用看管一词很是不悦，手暗自攥紧裙角。
“离仑与我几万年来并列大荒第一，要说这世上还有哪只妖有本事解决离仑生出的事端，非我莫属。”
卓翼宸一言难尽看着他：“离仑是为什么热衷于挑事的，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又针对我。”赵远舟耸肩，直视卓翼宸，“他在槐江谷待了八年也够了，以他的实力若真有心取人性命，你们的命我一个都保不住。离仑还是向着我的，知道我与你们交好，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会对你们动手的。”
“后一句话他跟你说的？”文潇对他的面子表示大大的质疑，“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离仑不会撒谎。”赵远舟自信道，“尤其是对我，他从不对我说谎。”
“你这话说出来乘黄好像成了笑话。”被离仑骗了利用个彻底的老妖怪是谁啊？
“老不死的自己蠢，怪谁。”
江稳稳默默点头，这点她认同，大人才不背这个锅。
文潇深吸了口气：“就算如此，我也不会同意将离仑放出来。其一，离仑本性非善，对人族恶意太深，风险太大，我赌不起。其二，赵远舟，你不要忘了当年你是为了什么把他狠心封印，就算出来他也撑不了多长时间，届时必死无疑，这点你再清楚不过。”
江稳稳咬牙，侧目而视，很快收回视线。
其他人并未察觉，只有裴思婧皱了皱眉。
她在江稳稳眼中看到了敌意，只有一瞬，眨眼不见。她又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那抹讥诮怨恨快得像是幻觉，再定睛时，只剩乖顺。
庭院的晨雾漫过江稳稳晃动的衣袍，她捧着新蒸的茶点穿过回廊跑至庭院。
裴思婧正在院子里拉弓，耳廓微动，察觉到身后的动静时猛然调转方向，锋利箭矢对准来人。
江稳稳一惊，后退了两步，手中描金瓷盘应声炸裂，糕点滚过青砖，沾了尘土的馅料渗出暗红。
卓翼宸听见动静大步走过来，检查了番江稳稳有没有被伤到：“裴大人，你吓到稳稳了。”
裴思婧收箭，目光扫过地上的糕点：“武将最忌背后风。稳稳，你突然站我身后真的很危险。”
“我以后一定注意。”江稳稳可惜地叹了口气，“就是糕点脏了，本来想拿给裴姐姐吃的，英磊新做的。”
卓翼宸温声安慰她，陪她一起去厨房再做一份。裴思婧皱眉目送他俩离开。
更漏声里，文潇在门外站成剪影。
裴思婧倚在柱子上：“我还是觉得稳稳有问题。离仑明明怨我们利用她，却又放任她回到我们身边来，自她归来，时不时便提出要将离仑放出来，现在连赵远舟的立场都逐渐动摇，这是不是说明……”
“裴姐姐，可我不想怀疑她。”文潇轻声开口，“稳稳，还是原来的稳稳。”
青瓦檐下浮动着细碎光斑，江稳稳抱膝蜷在竹帘后，下巴搁在膝盖上数池里的金鱼。
江稳稳确实和原来一样，她总在很安静乖觉，不喜动爱发呆，却会在午后准时去厨房找英磊，为大家端出来刚蒸好的糕点。
暮色爬上窗棂时，江稳稳会对着铜镜练习微笑。廊间脚步声清晰一分，她便往唇畔抿一分甜，直到卓翼宸推门瞬间，绽出恰到好处的乖软。
每每看到她这样的神情，卓翼宸都会愣神。
莫名的虚无感袭来，恐慌爬满全身。在那一瞬间，他觉得那个鲜活的江稳稳离他越来越远。
他僭越地去摸江稳稳的脸，她一愣，下一瞬却歪头迎上来蹭，很乖。
于是不安感愈发加重，甚至诡异。掌心下那一层柔软触感仿佛不是真实的皮肤，而是一层假面。
江稳稳变了吗？
江稳稳没变吗？
她，真的是江稳稳吗？
“英磊做了新菜，是我们在思南水镇时，复刻的你拿出来的菜品口味。”卓翼宸浅笑，“那时我觉得有些甜，所以吃的不多，稳稳，你去尝尝吧，给英磊提提改进意见。”
“是莲子百合糕吗？还是桂花糯米藕？”江稳稳精准回忆出当时吃的食物，感慨道，“英磊好厉害啊，复刻的菜品味道几乎和第一次吃时一样呢。”
心头升起的那抹异样情绪骤然消散。卓翼宸觉得刚才自己真是疯了。
怎么能怀疑江稳稳呢？
“嗯，英磊是很厉害的山神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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