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没开灯。
只有玄关一盏小灯自己亮着,照着大门,不知等谁来。
光晕在沙发侧投下孤昏的剪影,严浩翔垂着头,无言地坐在门旁的沙发上,背对窗外安静的树枝。
四月的天气,却连一丝风也没有。树叶静止,棉絮不飞,听不见蟋蟀的叫声。
万籁俱寂。
只有屋内时钟一卡、一卡地移动。
细微的声响在寂静中放大。
沙发上的人连西服都没换下,倾着上半身,手指抵在唇间,不安地蜷搓。
一卡、一卡的响动,像极了塑料刀,一下、一下划着他的伤口,不至于一刀划裂创口,但不太锋利的锯齿刻磨皮肉,磨出似是而非的隐痛,在反抗和不反抗之间,比划裂多了层麻木,越到后面,伤口越深,也越没知觉。
……
不知等了多久,也许不是很久。
毕竟宋亚轩答应他,会立刻来。宋亚轩向来说到做到。
大门外传来按密码锁的电子音。
严浩翔似乎是精神紧绷到一个极点,没什么反应,依旧是低头蜷搓着手指。
门推开——
宋亚轩还没看清屋内,骤然手臂一紧,被一把扯了进去——
眼前一晃,冰凉的手指强硬扣住他后脑勺,唇上堵来一个极其汹涌的吻,背后撞上墙壁,那吻又狠又急,瞬间掠夺他所有呼吸,似要生生将他融入他的骨血,皮骨黏连、缝隙翻涌出新肉、血水交融、发丝勾缠,融化为一体、不可剥离,纠缠厮磨着沉溺于一场名为严浩翔的暴风雨。
狂风侵卷,暴雨淋漓,电闪雷鸣间宋亚轩维持着最后几分理智,一手护住身前人的腰,一手将半开的大门关上。
玄关处的灯不知什么时候暗了,大门闭上的瞬间,清光几何形地幻灭,笼入无边昏暗,唯一的光源是沙发后那窗外透进的月光,如闪电般的极白中映出微动的树影。
暴雨……
吻着吻着,宋亚轩好像尝到了暴雨的味道,是咸的,混着一股铁锈味。
他猛地睁开眼,身前人低下头,抵在他肩上,他正要查看,那人忽然脱力要跌落地上,他心一惊,揽着他,被带着双双跌跪在地。
“严浩翔!”
膝盖抵着坚冷的大理石砖,身前人乏力地靠着他的肩,他捞抱住严浩翔的躯体,惊觉瘦削得可怕,像抱着一把枯骨,怀里很空,要再环紧一些才能让他贴合他的怀抱。
他焦急抬起他的头,直直撞入一双泪水满眶的通红眼眸,蕴着无尽的哀伤,那张永远冷静的面容满脸泪痕,他瞳孔一缩。
心脏狠狠拧了把,一阵抽痛……
他手指在那双洇红的眸前要触不触地颤了颤,那是一汪积满悲伤的水洼,暴雨不尽地拍搅,水光怅惘地晃漾,脆弱而失神地望过来,直射得人心里破了一块。
哭得他心都要碎了……
他爱怜地抚去他眼角的泪,将身前人揽入怀中,“怎么了?……是不是吓到了……”
宋亚轩这次遇险吸取了上次软禁的经验,一脱离危险就立即向严浩翔报平安,免得让他担心,结果现在看来还是迟了……
他疼惜地轻吻他发顶,随后以脸颊侧贴,将他抱得更紧。
“我的错。”
严浩翔似乎什么都听不到了。
“宋亚轩……”
他失神地呼唤。
“我在……”
严浩翔机械地重复他的名字,“宋亚轩……”
“我在这……”
……
严浩翔每念一声他的名字,他心口的洞便破得更大,灌进横冲直撞的狂风,撞得他心窝子疼。
暴雨实在滂沱,将两人都淋透了。
无边的黯淡中,独他们二人互相依偎。
宋亚轩抬眸,模糊的视线清晰看见严浩翔身后偌大的空荡和黑暗,恍然间,与他在宋家老宅的孤暗重叠。
好似,打开门的那个瞬间,严浩翔从挤满这屋子的空洞中逃出来,而宋亚轩从飘零孤单的夜色逃进能暂寄的屋内,两人在门口相撞,天地间独他们二人。
命运让两个孤独的灵魂相遇,相依、相伴着躲雨,灵魂共火,祛走无边的湿冷与孤寂。
……
“浩翔……”
宋亚轩指腹细慢抚过严浩翔的耳廓。
严浩翔失焦的瞳孔动了动。
恍然间,这声呼唤与父母姐姐的声音重叠,他们一起唤他,“浩翔……”
“别怕……”
“我在——”“我们在——”
暴雨下得越发凶猛。
随后渐渐地、渐渐地,变成小雨,最终停息。
……
雨水砸过的伤痕血肉滋长,阴冷孤寂的灵魂回暖……
天地间,独他们二人,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