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正文【神印】18章·阿宝的担忧,后开始分支。
————————————
奥丁镇风波后的一个月,月魔宫与太子宫之间的气氛,经历了一场肉眼可见的、从冰封到缓缓消融的微妙变化。
月盈是这场“融冰行动”的发起者。
她从那天阿宝离开时孤寂挺直的背影里,读懂了比愤怒更深的东西——一种被辜负信任后的受伤,以及害怕失去的恐惧。
这让她心中的愧疚感并未随时间消散,反而沉淀为一种更具体、更持续的行动力。
主动的“报备”,成了她重建信任的第一步。
起初,这更像一种刻意的仪式。
哪怕只是从自己的寝殿走去不远处的藏书阁,她也会通过那枚被阿宝修复后、似乎更加坚韧的黑色鳞片,传递一道简短的灵力讯息。
“阿宝哥哥,我去后山看荧光苔了,听说这两天开得最好。”
“准备去藏书阁三层的古史区查点资料,大概待一个时辰。”
“姐姐喊我去她那里试新做的点心,晚些时候联系哦。”
讯息简洁,不带过多情绪,就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她不确定阿宝是否觉得烦,但她坚持这么做。
阿宝的回应起初极其简短,甚至有些生硬。
“嗯。”
“知道了。”
“别吃太多甜食。”
但渐渐地,回应里开始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后山北坡背阴处,荧光苔的品相最佳,亮度也持久。”
“三层东侧书架新收录了一批关于上古元素潮汐的孤本,你可以看看第七排那卷用黑龙皮封面的。”
“月夜最近迷上了人族的蜂蜜糕点,小心她让你试吃,太甜腻对魔族体质无益。”
他不再只是被动接收,而是会提供更具体的信息,甚至隐含着关心。
月盈每次收到这样的回复,心头都会松快一分。
这证明他不仅在看,还在思考,在回应。
信任的修复,在细微处悄然发生。
这天,月盈在练习一道高阶的“月华守护结界”时遇到了瓶颈。
这道结界脱胎于月魔族古老的防护魔法,经过阿加雷斯的改良,对灵力流转的精细度和节点稳定性要求极高。
月盈已经卡在第三处灵力节点整整三天,每次尝试衔接,总会在最后关头产生微小的滞涩,导致整个结界的强度大打折扣。
月夜来看过,提点了几句,但涉及逆天魔龙族那种对能量结构的霸道掌控和理解方式,她也无法给出更具体的建议。
老学者更擅长理论而非实践引导。
月盈盯着手中明灭不定的月华光团,咬了咬下唇,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她没有犹豫,收起结界模型,径直出了月魔宫,朝着太子宫的方向快步走去。
守门的逆天魔龙族侍卫对她早已熟悉,恭敬行礼后便放行。
月盈轻车熟路地来到阿宝惯常处理事务的书房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阿宝正站在巨大的魔域全境沙盘前,指尖凝聚着暗紫色的灵光,似乎在推演着什么。
听到开门声,他转过头,看到是月盈,眼神微动,但面上没什么表情。
“阿宝哥哥。”
月盈走到他身边,仰起脸,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刻意放软的依赖。
“我遇到难题了,你帮帮我好不好?”
她伸出手,掌心灵力涌动,将那处卡住的结界节点模型清晰地展现出来,指着那处滞涩点。
“你看这里,月华之力流转到这里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向内侧偏移一丝,导致整体结构不稳定。我用尽了老师教的方法调整灵力的‘柔’与‘韧’,但就是不行。”
阿宝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向那精巧的灵力模型。
他看得很认真,蓝色的眼眸中闪过分析的光芒。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手,指尖萦绕着一缕极其精纯、带着霸道切割感的黑暗灵力,轻轻点在那处滞涩的节点上。
月盈的月华之力本能地想要排斥这外来的、属性截然不同的力量,但在阿宝精准的控制下,那缕黑暗灵力并未强行侵入,而是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沿着月华之力流转的路径反向游走、感知。
片刻后,阿宝收回手,淡淡道。
“问题不在‘柔’与‘韧’,在于‘序’。月华之力属性阴柔绵长,在构建多重复合节点时,过于追求平滑衔接,反而失去了必要的张力支点。你在第三个节点转向第四个节点的瞬间,灵力惯性导致偏移。”
他边说,边用指尖在空中虚划,黑暗灵力勾勒出一个简化的能量结构图。
“在这里,加入一个极短暂的、反向的灵力‘顿挫’,不是阻碍,而是像弓弦拉满前的蓄力。用你们月魔族的话说,叫‘月相盈亏之理’,盈满则亏,亏极则盈。让力量在这里‘亏’一丝,才能保证后续流转‘盈’得顺畅。”
他的讲解并不柔和,甚至带着逆天魔龙族特有的、直指核心的锋利,但每一句都切中要害。
月盈听得眼睛发亮,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的滞涩处,被他一语道破,豁然开朗。
她立刻按照阿宝的指点,重新调整灵力。
这一次,在关键处加入那微不可查的“顿挫”,原本凝滞的节点瞬间贯通,整个“月华守护结界”嗡鸣一声,光华大盛,稳定地悬浮在她掌心,散发出比之前强悍数倍的防护波动。
“成功了!”
月盈惊喜地看向阿宝,红瞳里像是落进了星星,毫不吝啬地夸赞。
“还是阿宝哥哥厉害!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阿宝看着她毫不作伪的欢喜和依赖,一直绷着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下。
他抬手,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力道很轻。
“下次遇到这种涉及能量结构的问题,直接来找我。逆天魔龙族对力量本质的拆解,有时候比单纯钻研一种属性更有效。”
“嗯!”
月盈重重点头,收起结界,笑容灿烂。
她能感觉到,阿宝身上那种无形的隔阂,在这一刻消融了许多。
真正的冰释时刻,发生在一个深夜。
阿宝为了一项边境军务调配,与几位将领及参谋在书房商议至深夜。
窗外魔域的“夜色”浓重如墨,书房内却灯火通明,弥漫着严肃紧绷的气息。
当最终方案敲定,众人告退后,书房里只剩下阿宝一人,他揉了揉眉心,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连日来的劳神让他眉宇间染上一丝清晰的疲惫。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颗小脑袋探了进来,银发在门外昏暗的光线下流泻着微光。
阿宝立刻睁眼,目光如电般扫去,看到是月盈,眼神才柔和下来。
月盈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不大的汤盅,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将托盘放在书案一角,离他手边不远不近。
“阿宝哥哥,这么晚了还在忙呀?”
她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我炖了点安神汤,用的是后山采的宁神草和月露花,你喝一点再休息吧?”
汤盅盖着盖子,但仍有丝丝缕缕清冽微甘的气息逸散出来,闻之令人心神舒缓。
阿宝看着那汤盅,又看看月盈。
她穿着居家的浅紫色寝衣,外面随意披了件外袍,银发柔顺地披在肩后,脸上还带着刚从小厨房出来的、被热气熏出的淡淡红晕,眼神清澈,带着单纯的关切。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月盈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手指绞着衣角。
“我……我第一次试,可能味道不是很好,但材料都是对的,我问过姐姐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像个做错了事等待评价的孩子。
阿宝心中那最后一点坚冰,在这一刻,彻底被这碗笨拙却温暖的汤,和她小心翼翼的神情,融化成了一池春水。
他伸出手,不是去端汤,而是握住了她绞着衣角的手。
她的手微凉,指尖还带着一点水汽。
“盈儿。”
他低声开口,声音比刚才议事时沙哑了许多。
“那天……在太子宫,我不是想困住你,也不是不让你去救对你重要的人。”
月盈身体微微一僵,抬起眼看他。
阿宝的目光深邃,里面翻涌着她能看懂的后怕,以及更深层的、她当时未能完全理解的情绪。
“我只是……很害怕。害怕你像光一样,在我以为抓住的时候,突然就从指缝里消失了。那三天,我感觉……很不好。”
这是阿宝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袒露内心的脆弱。
他不是在指责,而是在解释,在倾诉他的恐惧。
月盈的心一下子酸软得不成样子。
她反手握住他微凉的手指,用力摇头。
“不是的,阿宝哥哥,不是那样的。”
她绕过书案,走到他身侧,从后面轻轻环住他的脖子,将脸颊贴在他微硬的发顶,声音闷闷的,却无比认真。
“我保证,我会一直在你能看到、能碰到的地方。你看,我可是很重的,哪那么容易就消失不见?”
她用了点力气抱紧他,仿佛要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重量”和“存在”。
阿宝的身体最初有些僵硬,随后慢慢地、彻底地放松下来。
他甚至能感觉到,颈后传来她温热的呼吸,以及那一点点孩子气的、证明自己存在的力道。
良久,他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很轻,带着释然和一丝无奈的宠溺。
他转过身,将她从背后拉到身前,双手扶着她的肩膀,仔细地看了看她的脸——红润的脸颊,清澈专注看着他的红瞳,还有那微微抿着、显得有些紧张的唇。
最终,他什么也没多说,只是抬起手,像小时候那样,用力揉了揉她柔软顺滑的银发,将她整齐的发丝揉得有些凌乱。
“汤要凉了。”
他松开手,语气恢复了平常,只是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柔和。
月盈眨了眨眼,看着他脸上终于消散的冰寒和眼底重新浮现的暖意,也跟着笑了起来,用力点头。
“嗯!你快尝尝!”
她亲手打开汤盅盖子,清冽的香气更加浓郁。
汤色澄澈,里面沉着几片莹润的月露花瓣和宁神草的嫩叶。
阿宝拿起汤匙,舀起一勺,送入口中。
味道确实谈不上多美味,甚至有点过于清淡,但那股温和的、滋养神魂的力量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连日积累的疲惫。
他慢慢地喝着,月盈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双手托着下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等着他的评价。
一碗汤见底,阿宝放下汤匙,看向她。
“不错。”
只是简单的两个字,月盈却笑得眉眼弯弯,比自己修炼突破还要开心。
窗外,魔域永恒不变的昏暗天幕下,太子宫书房的灯火温暖地亮着,驱散了一室清冷。
信任的裂痕被耐心与温暖悄然弥合,某种更深沉的、名为“相互依赖”的纽带,在无声中变得更加坚韧。
冰,化了。
阳光洒落,虽不明媚,却足够温暖彼此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