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夜深人静,竹屋的窗棂透进一缕清冷的月光。
萧宋躺在床上睡得很不安稳,猛然睁开眼,额边冒着冷汗,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阿爹,三哥,九哥,还有…苏昌河。
萧宋双手环抱住膝,脸埋在膝盖中,从雷无桀来到现在,她一直有意识地避免询问苏昌河的事,不过她了解他,他一向是有手段有能力的。
战场刀剑无眼,因而每一次出征她都会提前写好遗书,将后事安排得明明白白。
将无剑城留给暗河,是萧宋的态度。
她以“镇国长公主”的身份战死,又死在与两个兄长关系最好的时候,看在她的面子上,无论是天启城的皇帝和文武百官,还是与暗河有旧怨的江湖势力,都不会再轻易对暗河动手。
暗河站在阳光下的第一步便是走出去了。
并且她在给苏昌河的信中也已经大概规划了暗河的后续发展,只要照着做,不说完全洗白,也能有个八九分了。
一开始,她拼了命想出去,哪怕武功尽废也不肯放弃。
即便是与苏昌河分开,但她想回去见三哥九哥,见她的侄子们,好友们。
可是现在呢?
她的哥哥杀了另一个哥哥,这让她如何释怀?
苏昌河让暗河走上正途,这么多年过去,也许他早已另娶他人,也许他正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他那个人一向不会让自己吃亏的。她这个“死人”又何必再去打扰。
至于那些旧友,雪月城声名鹊起,雷家堡安稳度日,他们都有了自己的生活,也不需要她操心。
几个侄子她死前都给他们留了东西,以他们的心智不会过的差,她也很放心。
想到这里,萧宋缓缓抬起头,月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眼底没有一丝波澜。
萧宋抬手拭去眼角的泪,忽然觉得这崖底的禁锢也没那么难熬了——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她牵挂的人或生或死,或离或散,她回去了又能做什么呢?
哀莫大于心死,大抵就是这般滋味。
(如果说一开始萧宋还是会想办法出去的,到后面从雷无桀口中知道故人的死讯,尤其是知道萧若风是死在萧若瑾手里的,再加上和爱人决裂,而且朋友也过的很好,不需要她操心,亲情爱情都失去了,而且自己独居十几年,也有点厌世了,抑郁了,就是…哀莫大于心死的那种感觉。)
萧宋打开房门,看着夜空中高悬的月亮,皎洁柔和,纯净美好。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萧宋倚在房门口,头轻轻靠在冰凉的门框上,勾起嘴角,苏昌河,你现在应该也已经得偿所愿了吧?
他说他后悔遇见她,但她不后悔。
所以即便最后还是要分手,她也选择为这段感情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无剑城是她送给他的离别礼物,也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而“若晏”二字,是他翻了三个月的书为她取的小字,就姑且当作他送她的吧。
不过,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一切都已盖棺定论。
她是“战死沙场”的镇国长公主,他是洗心革面的暗河首领,他们的故事,早就停在十二年前的影宗大火里了。
萧宋头靠在门框上沉思着。
“若晏姐姐,你醒了?”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竹楼楼梯口探出来,雷无桀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手里还小心翼翼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汤汁的香气顺着风飘过来,“你饿了没,吃饭?”
萧宋看着他这奇奇怪怪又可可爱爱的样子忍俊不禁,点点头,响亮的回应一声,“吃!”
一老一少(划掉重说)饥肠辘辘的两个人就坐在门槛上,头挨着头大口吃起面来。
雷无桀不知从哪儿翻出一坛米酒,萧宋又炒了盘花生米,两人便把“阵地”转移到院子的石桌上。吹着晚风,喝着小酒,再配上一盘花生米,两个字,得劲!
酒意渐渐上头,微醺的雷无桀的脸颊泛起红晕,双手托着脑袋趴在石桌上,眼神朦胧地看着萧宋:“若晏姐姐,你刚刚站在门口发呆,是在想自己喜欢的人吗?”
萧宋倒酒的手一顿,抬眸看向他:“怎么突然这么问?”
“因为你的眼神和我师父一样!”雷无桀掰着手指说道,“师父就是经常坐在院中,仰天望着天,静静的发呆。后来,虎爷告诉我,他是在想自己喜欢的人。”
萧宋听完,低头笑了笑,指尖轻轻摩挲着酒杯边缘:“小孩子家家的,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我怎么不知道?”雷无桀不服气的拍了下桌子,震得花生米都跳了起来,“喜欢就是会时时刻刻把你放心上,对你好,让你开心,不让你受委屈!”
他说着,又凑近萧宋,好奇地追问:“若晏姐姐,能让你放在心上的男子,一定是个温润如玉,光风霁月的皎皎君子吧?”
温润如玉?
光风霁月?
皎皎君子?
这三个词哪个跟苏昌河搭边?
要不是她知道雷无桀不知道那个人是苏昌河,她都以为他是故意埋汰人呢。
萧宋憋笑,她故意找茬都说不出这样的话来。